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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 放学后的泳池与赤脚的马尾(1 / 2)



夏天的入口有个标记。



在放学后的第一体育馆前,我不经意冒出这个念头。



那是背著书包的孩童马上就会注意到,穿著西装的大人很难察觉,有如这个世界的小小秘密。



比方说,那可能是叮铃铃地轻掠过耳际的风铃铃声、经过身边的小孩们身上飘来的刺鼻泳池气味、远处在柏油路面上摇晃的海市蜃楼、全新的凉面贴纸,或是被蚊子叮咬后,用指尖刻出一个X的手臂与小腿肚。



这些标记彷佛在告知──



──夏天来了。



季节的转变总会有些徵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期似乎特别多。



或许打从我们数著手指头,引颈期盼一年之中最长的假期时开始,就受到了夏日的束缚。



会有哪些相遇、冒险和奇妙的旅程等著我们──



内心深处像这样雀跃不已,「夏天到了。」、「这就是夏天。」,连日常生活中的大小琐事,都会被视为一种指标。



叽,篮球鞋轻快的摩擦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没错。



比如说,现在,这个瞬间。



──女孩子的汗水如汽水的气泡迸散,带来了今年夏日的气息。







七月一日。



北陆潮湿的阴天消失无踪,连日来的晴天彻底清洗了这些日子以来内心的郁闷。



比往年提前一周的期末考顺利结束,放学后我正心想好久没有到屋顶上了,打算去那里看一下小说再回家的时候,青海阳叫住了我。



她表示今天社团只要稍微练一下球,想约我之后到附近的公园练传接球。



我说我会在屋顶上,要她练球结束再联络我,这时在旁边的七濑悠月说「既然你没事,不如看我们练球吧」。一想到会见到女篮的指导老师美咲,我就觉得尴尬,但又不能用这个理由坚持拒绝对方的邀约。



结果我就这么被她们两个人拖著来到体育馆,在二楼观众席见习。



我先去自动贩卖机买了冰凉的汽水回来,只见穿著宽松T恤与短裤的女孩子们在底下满场跑来跑去。球场上有半数球员穿著有编号的蓝色背心,看来是比赛形式的练习。



叽、叽叽、哒哒。



篮球社特有的声响发出节奏感十足的旋律。



「小千,守住小七(悠月)。你的动作太慢了!!」



阳疑似是没有穿著背心那队的中心球员,她朝队友大喊。



接到指示的女孩子急忙赶去防守七濑,但七濑从高处用单手投球,三分球俐落地钻过篮网。



「马上转成进攻队形,动作快!!」



接到队友传球的阳在脚上使力,如子弹般冲了出去。



她的身体稍微前倾,以压低重心的姿势冲进敌阵,只可惜对方的防守似乎超乎她想像的坚固,她急煞住脚,猛地停住脚步。



她像要重整步伐,忽然放松全身力气,挺起上半身时──



「外面!!」



七濑这么大喊时,阳看也没看就把球传向身体后方,往跑在她左侧的队友传了过去。



「守住小海(阳)!」



七濑接连下达指示。



然而,阳趁著出现在一瞬间的破绽,突破防守,在前进方向上接住队友回传的球。她微微摆动身体,闪过追上前来的对方球员,接著她宛如在跑道上滑行,往篮框开始助跑,左脚跨出一大步。



马尾摇曳著──



──啪嚓啪嚓。



清爽的汗水犹如汽水的气泡,迸散在球场上。



──啊啊,夏天到了。



这一瞬间,我不知为何有这种强烈的念头。



两队里个子最高的中锋间不容发地跳起来,伸长手臂想把她挡下来。



不过,阳在空中转了个身,背对对手,接著把球直接往后方拋了出去。



这个投篮的动作看起来像是自暴自弃,球缓慢通过中锋的指尖上方,然后几乎是从正上方直接投进篮网。



哔哔,电子码表告知比赛结束。



从记分板的分数看来,七濑那一队获得了胜利。



球场上的球员们要不是用手按住膝盖,就是抬起头来仰望著天,每一个人都气喘吁吁。



这时,阳快步往其中一位队友走过去。我记得她是负责防守七濑的女孩子。



「小千!!」



她厉声喊著。



这名字和小海还有小七一样,是队里的昵称吧。被叫到的那个女孩子全身微微颤抖,胆战心惊地抬起头。



「你的防守不够严密!面对熟悉的对手都表现成这个样子,在正式比赛时根本别想防守住对方。还有,之后的进攻速度也太慢了!你又想哭了吗?」



「……对不起,小海。」



那位被称为小千,看起来有些柔弱的短发女孩,消沉地垂下了头。



最后那句话,指的大概是上个月举办的全国高中篮球联赛预赛。



藤志高中女篮势如破竹,一路打进县内前四强,只可惜在决赛时败给联赛常胜军芦叶高中。



三年级生引退后,由阳就任新队长。



高个子中锋往她们两个人走过去,讲了些话。从这里听不清楚,不过从气氛看来,可能是「别骂了,新球队不过组成没几天……」的内容。



「小洋也是一样!」



阳大喊著。



「最后的那次防守,你只是随便跳起来而已,完全没有压迫感,也没有挡住对方的投球路径。要不是我的身高吃亏,就算只是一般投篮也能得分。」



她用T恤袖子抹去脸颊上的汗水,又继续说下去:



「我不是要求你们马上展现出超乎实力的球技,就算做不到也无所谓,但是要拿出斗志。否则我们的练习时间本来就比其他学校少,打进全国联赛根本是天方夜谭。」



不只是篮球社有这种情形,藤志高中尽管强调文武双全,但终究是以升学为主的学校。课堂排满了七堂课,也禁止在晚上七点以后继续练习;而且基本上在考试前,所有社团活动都必须暂停。



相较于以社团活动为重心,全国联赛或是甲子园常客的强校,藤志高中可以用在练习的时间实在少得可怜。



到头来,如果要与这类的对手抗衡,只能像阳说的透过提升表现这个方法。



刚上任没多久就这么有队长的架势,那副模样令人会心一笑。



「好了好了。」



啪啪,离阳等人稍远处的七濑拍了拍手。



刚才把运动毛巾挂在脖子上,冷静地喝著宝矿力的七濑,此时脸上却露出了调皮的神情。



顺带一提,七濑是副队长。



「你们可以待会再慢慢来开检讨会……」



她咧开嘴笑著,从短裤口袋掏出系绳的哨子。



「输球的各位请开跑♪」



哔哔。



犹如反射动作,阳那一队的队员听见哨声后,不约而同往底线冲了过去。



哔。



七濑又短促地吹了声响哨,一群人迅速变换方向,往另一侧的底线冲刺。看来这是输球队伍接受的惩罚。



哔。



哔。



哔哔哔哔。



哨声的间隔与其说是来回冲刺,更像是连续侧跳,七濑乐不可支地吹响哨声的旋律。



哔哔。



原本我以为惩罚结束了,结果又开始从底线到另一侧底线的长程冲刺。



「你还是人吗──!」



阳卯足全力奔跑,这么大喊。



哔哔哔哔哔。



七濑以轻快的哨声回应她的喊叫。



刚才挨骂的那个名叫小千的女孩子,也和阳一起气呼呼地跑著。



「小七,你太狠了!」



另一方面,名叫小洋的女孩子则像是在还以颜色,哈哈大笑著「队长的脚没抬高!因为带了男人过来,觉得没面子吗!?」。



「带男人过来的是小七!可恶,大家把声音喊出来!!」



「「「是!!」」」



啊啊,果然很棒。



我亲身体会充满整座体育馆的热气,不禁有这种感触。



不论是生长环境、能力还是个性都截然迥异的同龄层,往同一个方向冲刺。



在几乎对所有人来说,与将来没有直接相关的有限瞬间里,她们怀抱著有限的热情,散发著有限的光芒,挥洒著有限的汗水与泪水。



在往后的人生里,还会遇上像这样认真投入的事物吗?



哨声、激励声、奔跑声……有如合唱交相和鸣。



为了稍微逃离眼前的光景,我打开了背后的窗户。



温热的风带来了球场上令人怀念的打击声。







「你这个队长还真是有模有样啊,阳。」



「嘿嘿,当然啦。」



女篮练球结束后,我们来到了学校附近的东公园。



这已经是我第五次和阳像这样练习传接球,她的学习速度十分惊人。



这肯定是因为她的运动细胞本来就不错。



比方说,在投球的时候,能用「手指可能要再抓牢一点」、「手臂可能要再弯一点」这种隐约的感觉修正动作的球员,大多不管从事什么运动都能马上得心应手。



一般认为这种表现取决于运动细胞,而且实际上天分也不是完全没有关联。只是我个人认为,认真面对自己身体的时间更加重要。



当表现不如预期时,不将过错推给才能这种模糊的概念,而是尝试各种不同的姿势,透过跑步与肌力训练提升基础体力,或是利用拉筋增加身体的灵活度……



在今天的所作所为不知何时才能看见成果的苦练中,某一天会忽然发现自己稍微进步了一点。在孜孜不倦的练习时,身体不知不觉便能自然重现出描绘在脑中的动作。



阳不经意的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人感受到努力带来的进步,使我感到莫名高兴。



咻、啪。



唰、砰。



「阳,就算是位置比较低的球,也不要马上把手套反过来接。手套要尽可能朝上,让膝盖蹲低来接球。」



「明白。」



「反过来说,滚地球和短弹跳球就要反手来接球。」



我说著,投了个滚地球。



阳依照我的指导,手套反过来接球,只可惜球在她的身体前方不规则跳动,让她漏接了。



「啊!」



「就差一点。在接滚地球时,瞄准球弹起来或是掉落的时机,会更容易接到球。」



「再来一次!」



阳说著,投了高飞球回来给我。



我瞄准落地位置,把手套绕到背后,接住她传来的球。



「这招太帅了吧!」



阳那副天真无邪的兴奋模样,看得我有些难为情。



「全国的棒球少年都至少挑战过一次这种背面接球的方式,这是一旦失败就会丢脸到死,而且在比赛中这么接球的话,十之八九会惹教练生气的禁忌绝招。」



「我也可以试试吗?」



「硬球要是接球失败的话太危险了,等你的球技更进步一点再说。」



「呿~」



我们玩闹的时候,去便利商店一趟的七濑回来了。



「千岁也就算了,阳刚才跑成那样居然还能动。稍微休息一下吧。」



七濑说著,举起右手的塑胶袋。



「喔,你把我的肉包买回来了吗?」



阳雀跃地跑过去后,七濑无奈地笑了起来。



「这么热的天气,你是认真的吗?再说,这个时期也没有卖。」



七濑说著,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后拋了过去。



阳用手套接住,欣喜地按在脸颊上。



「PAPICO~♪悠月果然贴心。」



接著,她们在并排的长椅各自挑了一张坐了下来。



长椅的长度三个人坐嫌太挤,两个人坐又让人烦恼该保持什么样的距离。



我没有想太多,往七濑身边约间隔三个拳头的地方坐了下来,结果变成阳一个人坐在旁边的长椅,七濑和我坐在同一张长椅上。



「千──」



「千岁,给你。」



阳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七濑的声音打断了。



我看过去后,折半的PAPICO往我的方向递了过来。



「喔,谢啦。」



我接下PAPICO,用手指扣住前端的拉环把冰棒头拉开后,直接送进嘴里。我稍微咬著冰棒头,让里面的冰往外推出来;喀滋的冰凉声音响起,淡淡的咖啡牛奶味融化在舌尖,怀念的味道在嘴巴里面扩散开来。



因为打开袋口的塑胶袋就放在我旁边,我随手把吃完的冰棒头丢了进去。



同样也咬著冰棒头的七濑乌黑的中长发轻盈垂泻著,她按住耳朵旁边,吐了下舌头,让冰棒头落入塑胶袋里面。虽然是不太有规矩的行为,但那稚气的动作莫名可爱。



她像是注意到我的视线,抬起目光悄悄窥探我的表情,同时腼腆地搔了搔脸颊。



「我说~你们两位?」



在七濑另一侧的阳出声说道。



我看了过去,发现她双手各拿著半根已经拉开冰棒头的PAPICO。



「搞什么,你一口气吃那么多,小心吃坏肚子喔。」



我这么一说,阳鼓起了半边脸颊。



「谁说我要吃这么多了!悠月和千岁一人分一半,就我是一整根,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七濑嗤嗤笑著回答:「千岁吃不了那么多甜食,半根冰棒又不能满足阳你的食欲吧。」



「※对连花看了也会感到羞愧的少女说这种话,实在太失礼了!」(编注:日本谚语,中文里相近的意思为「闭月羞花」,指女子美得让花也自叹不如。)



「这句话的意思是,连花也觉得轮流吃整根PAPICO的模样太令人羞愧,不敢直视吗?」



我这么吐槽后,她们不约而同噗哧笑了出来。



风徐徐吹著,像要将这微小的幸福分送至附近的人们。供儿童乘坐游玩的海豚与熊猫在粗大的弹簧上,惬意摆动著。



时间已经是晚上六点过后,就傍晚来说,天色还很明亮,气温也还很高。握住PAPICO的左手冰冰凉凉的,感觉很凉快。



我用右手拿起棒球手套里的球,在指尖耍弄著,然后开口说道:



「……全国联赛的预赛真的很可惜。」



这是我第一次把这句话直接告诉她们两个人,因为我觉得外人要安慰输了比赛的选手,必须隔上这么一段时间。



她们遇上芦叶高中的决赛──通称芦高战的那场比赛,我也有到场声援。



就像之前那场练习赛,我方展开了以阳与七濑为中心的猛攻,遗憾的是双方队伍的实力有著天壤之别。



尤其是防守方面,连外行人也看得出来有多差劲,即使她们两人以令人惊艳的球技抢下分数,不过数十秒就会被轻易追回去。



后半场时,人力不足同样成了一大打击。



芦高让主力球员轮流下场休息,比赛的人力调度上显得游刃有余。相较之下,藤志高中尽可能维持正式球员的阵容在场上,而且实际替换上场的选手实力明显逊色许多。



话虽如此,如果单纯就整体实力的差距来看,只要阳与七濑掌握比赛步调,应该很有机会可以逆转局势。



彻底击垮她们的,是对方球队的主将。



担任得分后卫的那位选手,高达一百七十五公分的修长体格在行动上十分灵活,她可以和阳一样以锐利的动作切入禁区,也可以和七濑一样在禁区外射篮得分。



最重要的是,她和这里的两个人一样表现非常吸睛。



在阳与七濑试图主导比赛节奏的时候,对方总会以出色的球技加以阻挠,导致藤志高中直到最后始终无法找到自己的步调。



以球员来说,双方的实力应当不相上下。



「──东堂舞。」



阳嘟囔著,彷佛看穿了我的心思。



「她真的很强,我从打少年篮球的时候开始,在正式比赛上一次也没有赢过她。」



她话里指的,应该就是我心里想的那位芦高的主将。



「我也是。」在我身旁的七濑应和著。



即使擅长的运动项目不同,体育人还是会发展出一些关系或是同侪意识,所以从小学到现在,我偶尔会去帮认识的人加油。



包括篮球在内,还有垒球、排球、田径……女生的运动比赛我也看过不少,在所有人里面,阳和七濑的表现特别亮眼。即使撇开我们之间的交情,优秀的选手只要看场上的表现和举止,一眼就看得出来。



所以说,阳的话一方面让我感到意外,同时也非常同意。



东堂舞这位选手让我留下的印象十分强烈,强烈到甚至让她们相形失色。



阳像是察觉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脸上浮现出无力的笑容,又继续说下去。



「她在小学的时候,身高就已经超过一百六十公分。『我绝不会输给只有个子大的家伙』是我一直以来的口头禅,只是东堂那个高个子速度快,实力又强,很会打球。」



不消说,没有其他运动像篮球和排球这么讲求身高的重要性。连身高超过一百六十公分的七濑,与其他强队比也只是平均或是平均以下而已,更别说顶多只有一百五十二公分高的阳。



为了以这样的身高应战,不难想像需要非比寻常的努力。



原本光是要以队伍主将的身分活跃在场上,就已经是件不容易的事了;不仅如此,以阳现在的实力,照理来说几乎能与所有对手一较高下。



但要是这么安慰她,肯定会挨揍,我暗忖著。



在那样的劣势下,你已经表现得很好了──这种话听在努力增进自己实力的人耳里,无非只是种侮辱。



面对运动细胞和自己一样优秀,和自己一样努力,身高比自己高的人,要怎么样才赢得过对方?



她心里肯定正思考著这个问题。



「难怪你今天练球那么热血。」



阳听见我这么说,爽快地笑了起来。



「没错!下次绝对要打倒她们!明年我们要打倒芦高,目标是打进全国联赛。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们需要彻底重新训练,我这个队长必须尽自己的职责。」



在一旁默默听著阳这番话的七濑忽然开口说道:



「我说……」



「嗯~?」



叫住阳的七濑看见她应和时泰然自若的模样,显得有些犹豫,最后轻轻摇了摇头。



「没事。」



七濑的态度难得这么不乾不脆,她心里说不定也对那场败仗耿耿于怀。她轻吁了口气,接著促狭地扬起嘴角。



「我看下次还是以我的三分球为攻击轴心比较好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副队长?」



「主将的二十公分差果然是致命性的缺点。」



「──啊~吵死了吵死了!」



我也跟著七濑开起了玩笑。



「冷静点,阳,说到自大的态度,你可不输人。」



「你没有资格说别人的态度自大!」



阳把PAPICO的空壳像用砸的一样丢进塑胶袋里,接著说下去:



「真要说起来,悠月你投进三分球的数量没有对方多吧。」



「哼,我的成功率比对方高。」



「那是因为你专挑成功机率高的场面出手吧?」



「总比在场上乱冲,结果一再让对手有机可趁来得好吧?」



阳的嘴角不住抽搐。



「你就是因为这种个性,在奖励关卡才射不中男人心♪」



这次轮到七濑的眉间用力皱了起来。



「嗯嗯?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没什么意思啊~只是在说你暂时都没机会了吧♡」



「不过是稍微被夸奖一下,就兴奋地把衣服买下来,还喜孜孜地打电话过来,跟这种小孩子聊男人的话题也没什么好聊的。」



……唔。



嗯,我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哼哼!这话可是你说的,你说了不该说的话,今天我一定要分出胜负,我要跟你单挑,小七(悠月)!」



「求之不得,我会让你清楚明白不论是篮球还是女子力,我们之间早就分出高下了,小海(阳)。」



「呃,那个……传接球怎么办……」



「「千岁,你来当裁判!!」」



「是──!!」



在太阳下山前,我只是不停在地面上画著正字。



呜。







隔天的第七堂课,全校学生在第一体育馆集合。



今天是为确定进入全国联赛的几个社团,及接下来要参加全国高中棒球联赛的区域赛──简单来说就是为准备参加夏季甲子园预赛的棒球社举办的出征仪式。



同样的出征仪式在全国联赛预赛前也举行过,只是包括阳他们的女篮在内,有许多社团没有成功晋级,因此规模小了许多。



讲台上,穿著队服站在那里的有男子网球社、弓道社、游泳社、登山社和棒球社。



赢得全国联赛出场机会的,看来全部都是个人项目。



唯一只有接下来才要出赛的棒球社,是十一名正式球员排排站在台上。



「总觉得──」我漫不经心地听著校长冗长的演讲时,坐在旁边的阳说著,把脸往我凑了过来说:「不管是台上还是台下的人,在这种场合都很不自在吧?」



耳边感觉著温热的呼吸,有些搔痒。



「我懂。平常只是一群认真投入社团活动的人,地位忽然变成重要的学校代表,心里肯定会很紧张。」



现在的我站在台下,但是去年我也是台上的一员。



国中时,我也参加过出征仪式,每一次我都有类似的感受。



「对啊对啊,穿著队服在一群学校制服的学生里进场,实在很不好意思。坐在底下的学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我都会忍不住这么想。」



每当这种时候我都有种感觉,社团与学校生活看似相近,其实区隔得意外明确。



比方说,国中时就算和队友在同一班,也会觉得那是「社团里的队友」,而不是「同班同学」。



社团的活动愈积极,放学后和假日一起度过的时间也会愈长,偶尔还会集训或是到各地比赛,如字面上的意思吃同一锅饭。



一般常说校庆可以提升班级的凝聚力,不过社团就像一年到头都在举办这类活动。



社团成员之间因此必然会建立起比起一般朋友更接近家人的关系,尤其如果是认真要打进前几名的社团,高中三年待在一起的时间,说不定比亲兄弟还要长。



所以说,这类的活动会让人觉得难为情,也许是因为感觉就像被学校的朋友看见自己与家人相处的模样。



想到这里,我的心口感到一阵疼痛。



为了瞒骗自己,我随口说了起来:



「坐在台下之后,你有什么感想?」



我原本只是打算挑个无关紧要的话题,没想到回应我的是失望落寞的嗓音。



「心里很难受,有种真的输了的感觉。」



「……喔,我懂。」



在反省自己怎么说出这种无脑的话之前,我喃喃应和起她的话。



阳瞥著我,冷冷说了一句。



「你还没输吧。」



「去年夏天早就输了。」



不知不觉间,以个人项目进入全国联赛的选手们都已经宣告自己的决心,麦克风递到了棒球社代表手上。



握住麦克风的,是我以前的队友江崎佑介。



原来他当上队长啦,我想著。



藤志高中棒球社实在称不上是强校,甚至弱小到去年我入社的时候,还面临了存亡危机。



当时的社员有三年级生十人,二年级零人。



棒球至少要九个人才能参加比赛,这样的人数可说是岌岌可危。



如果新入社的成员不足九人,等三年级生离开后,这样的人数连参加正式比赛都没办法。



幸运的是,去年有十个人进入社团。



三年级生引退,我辞去社团后,还是勉强能继续活动。



从台上那些成员看来,陌生的那两张脸孔想必是今年的新生。



「欸。」



我正沉溺于思绪时,阳用手肘撞了下我的手臂。



「如果你真的很难过,我可以把胸膛借给你。」



我发现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为了模糊焦点说起了玩笑话。



「……很遗憾,我比较喜欢软绵绵的枕头。」



「千岁♡你喜欢剖成两半的西瓜,还是捏成烂泥的番茄呢?」



「我向你道歉,拜托不要一边在语尾加上爱心,一边说那么恐怖的话好吗?」



因为我们在开玩笑,从偶尔破音的老旧音响传出的那些话,几乎都没有进入我的脑中。



「──今年夏天,我们会全力奋战。」



佑介最后以这句话做总结,与其他成员一同深深鞠躬。



他抬起头来时,我感觉好像跟他对上了视线,不过大概是我的错觉吧。







那一天放学后,藏老师拜托我帮忙搬教材,搬完教材回到教室后,绫濑荠正坐在窗边的位子上,愣愣地望著操场。



放学前的班会结束后已经过了一个小时,班上同学要不是离开学校,就是前往社团活动。



这么说可能有点失礼,但荠的模样不太寻常,和她平常的样子不同,那有些无精打采的神情,让我错失了和她搭话的时机。



棒球社、足球社和网球社在外面发出气宇轩昂的吶喊声,戏剧社的发音练习在这些声音里面显得格外突出。



我竖起耳朵聆听著,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的风,轻轻吹动著荠用电卷棒稍微卷出卷度的发丝。



她支著脸颊,手肘顶在有许多刮伤的老旧课桌上,积雨云飘浮在窗外的蓝天。这个瞬间犹如象徵青春的场景,让人想留下来珍藏,我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某人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翻动了起来。



荠缓缓地用力眨了下眼睛,头往我转过来。



「啊~是千岁同学!」



先前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氛宛如夏日的海市蜃楼,她轻快地叫著,往我挥了挥手。



我配合她的态度,也开口说道:



「怎么,你忘记写功课,被老师留下来吗?」



我这话似乎正中她的笑点,她眉开眼笑,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又不是小学生!再说,别看我这个样子,我的成绩还不错喔。」



「……喔喔。」



「那种超意外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太过分了吧!?」



她的语气有如音乐不停转换音调,我苦笑著又继续说下去。



「不然你在等亚十梦吗?」



「啥?我为什么要等他?」



「还问我呢,你们不是在交往吗?」



「啥~?」



她叫嚷著,像是觉得难以置信。



「那种眼神凶狠,个性阴郁,性格扭曲的男人,我怎么可能和他交往。」



「你批评得那么狠,我都忍不住同情他了。」



「千岁同学你这种举止轻薄,习惯在女人圈子里打转的正统型男才是我的菜。」



「你不是在故意找我吵架吧?」



她和七濑起争执的时候,我就感觉她是有话直说的那种人。这种直率的态度也许会和他人产生摩擦或是冲突,但是我个人对这样的态度相当有好感。



「那个人啊──」她嘟囔著:「他跟我有点像。」



我没有接话,让她继续说下去。她和刚才一样支著脸颊,望向窗外。



「我参观过社团活动,果然很不错。」



之前我从亚十梦那里听说,荠在国中打过篮球,是位很有实力的选手。



在稍微犹豫过后,我问道:



「可以问你为什么上了高中之后不打篮球吗?」



她露出了有些模棱两可的微笑。



「虽然我现在是这个样子,不过我国小的时候很认真在打篮球,国三的时候也表现得不错。尽管如此,在福井的县运动会也只打到了前八强,没有留下什么值得骄傲的成绩。」



县内前八强已经是相当值得自豪的成绩了,不过她现在想要的肯定不是这种空洞的安慰。



这个话题好像会再聊一会儿,于是我在她前面的位子坐了下来。



「你记得之前亚十梦说过,我是七濑的球迷吗?」



她指的是她和七濑在这间教室起冲突的时候。



我点了点头。



「我们在前八强就是输给七濑的队伍。因为她那张脸,『反正她肯定只是随便玩玩而已』比赛前我就对她充满了敌意,结果我们输得一败涂地,可笑的是我们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她说著眯起眼睛,像是感到十分怀念。



「若把我们之间的差距归咎于天生的才能,心里可能会好过一点,但事实不是这样。她单纯只是练跑距离是我的好几倍,投篮练习的次数是我的好几十倍。这种事都感觉得出来吧?」



「大致感觉得出来。」



「说我是球迷太夸张了,我只是不知天高地厚想多看她打球而已。准决赛我去看了,她在那场比赛输给了青海。」



她说到这里停下来,叹息似地笑了起来。



「我觉得很不甘心,我以为七濑她们绝对会获得优胜。她们获胜的话,我就会心服口服了,这句话掠过脑中的时候,我察觉到了──用这种态度看待这件事的自己,篮球生涯就到这里为止了。」



「这样啊。」我简短地应和之后,「嘿嘿。」她腼腆地用指尖拨弄著发梢。



「我顺口说出这件事,听起来会很悲哀吗?」



我默默摇了摇头。



即使我这么表示,气氛还是很尴尬,所以我换个话题接著说道:



「这件事和亚十梦的遭遇很相似吗?」



她噘起嘴,烦恼了一会儿,接著又偏过头,像在窥探我的神情。



「这件事不该由我来说,等千岁同学你和他和解后,再自己问他吧?」



「咦?你说等千岁同学※击退他?」(编注:「和解」与「击退」在日文中发音相近。)



「你很搞笑耶。」



「他的攻势那么凌厉,很可怕嘛。」



「那是爱的表现吧?」



「难不成他是傲娇属性吗?拜托饶了我吧,我是认真的。」



「很恶对吧?」



荠发自内心大笑了起来。



她连对同一个小团体里的亚十梦都是这种态度,虽然之前她找过健太和优空的麻烦,但本人似乎没有什么恶意。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试著问她:



「对了,你知道东堂舞这位选手吗?」



她稍微停顿一下,然后自嘲地说:



「决赛时赢了青海的人就是她,真是讨厌的世界。」



她说著,又往操场看了过去。



我也跟著她的目光望去,两个人静静看著放学后喧闹的气氛。







隔天午休时,第四节课一结束,我马上冲去福利社。



女篮从今天开始除了晨练和放学后的练习,又加上了午休时间的练习。



至于这和我现在的状况有什么关系,乃是因为阳和七濑命令我:「我们没时间,你去买炒面面包过来。」,就是这样。



她们最近对我的态度不会太过分了吗?



准确来说,阳要的是炒面面包、猪排面包和热狗,七濑要的是总汇三明治,另外她们都要巧克力碎片饼乾。



顺带一提,这个饼乾只要五十圆,非常便宜,可是有一般仙贝的两片那么大,最适合用来填饱还想再吃点东西的肚子,相当受欢迎!



我有点喘,冲到福利社前时,长桌上摆了四个篮子,篮子里装满各种甜的或咸的面包,已经有大批学生挤在那里。



我已经赶得很急了,可是我们二年五班在校舍三楼,而且第四节课的下课时间有点晚,害我耽误到了时间。咸面包时常很快就卖完了,若来得再晚一点,甚至有可能最后只剩下数量远比其他面包还要多的饼乾。



不过,从现场的感觉看来,今天应该是赶上了。



福利社阿姨的动作熟练,排队的队伍前进速度很快,一下子就轮到我了。买好阳、七濑和我自己要的面包后,我看见有个人影从走廊另一头死命往这里冲过来。



我不自觉苦笑,又多买了一个面包和一份饼乾。



付完钱,离开福利社柜台后,我向在大排长龙的队伍最后面拿出手帕来的刚才那道人影搭话。



「优空,你擦汗擦得那么用力,小心把妆擦掉,露出真面目喔。」



「──」



「可以不要瞬间掐住我的颈动脉吗?」



我这么说之后,她擦著脖子上的汗水,气呼呼地说:



「我的妆才没有那么浓。」



「我是开玩笑的啦,难得你今天也来福利社买午餐。」



优空基本上都是带自己准备的便当,如果事先约好,她也会跟我们一起去学生餐厅用餐,不过很少看见她来买面包。



「嗯,我忘记带准备好的便当了。不过……我好像来得太慢了。」



她苦笑著,看向队伍前方的人龙。



照这个样子看来,轮到她的时候,的确很有可能篮子里全空了。



「给你,火腿蛋面包和饼乾够吗?」



我说著,把这两样食物拿给她,她的神情显得很惊讶。



「我看见你匆匆忙忙跑过来这里,可是我不清楚女生的食量还有喜好,只是随便选的而已。」



毕竟我参考的是那两个人的食量。



阳的食量连运动社团的男生也会吓到,七濑则是相当用心在维持体型,因此基本上我以后者为标准,挑选饱足感比三明治多一点的面包。



优空轮流盯著手上的面包和我的脸,嘟囔著说。



「朔同学真是的。」



「对不起,我应该挑淋上美乃滋的大份量炸鸡面包吗?」



「我吃不下那么多。」



我想也是,况且这里也没有卖那种面包。



优空笑嘻嘻地抱著面包。



「谢谢你注意到我。」



「你说的太夸张了。」



我这么说之后,她轻柔地眯起了眼睛。



她的话似乎意有所指,只是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继续追问下去显得很不识趣,于是我把装满三人份午餐的褐色纸袋举到她面前。



「我要把这送去给阳她们,在那里吃午餐,你要一起来吗?」



「好!」



不知为何,我怀念地回想起将近一年前的往事。



(插图008)







体育馆内,场上四个篮球架全部都有人使用,在练习投篮。



我在路上向优空确认过,今天刚好是夕湖和网球社成员一起用餐的日子。



阳马上就注意到我们来了,不过她似乎打算等练球告一段落。她稍微举起一只手,打了个谢谢的手势。



为了不打扰她们练球,我和优空在讲台边坐了下来。



「好,连续五次罚球,都投进的人就可以吃饭~」



阳站在场中央,看著所有队员说。



「小千,你的动作又乱了!要是没有进球,就从这里到另一边的墙壁来回冲刺!」



女孩子按照指示跑回来后,七濑给了她一点建议。



「我知道她很有热忱,只是连午休都要练球未免……」



我记得叫做小洋的那个高个子女孩,在我们旁边低声发著牢骚。



阳像是听见了她的抱怨,又继续说下去。



「赶快把球投进去,就能休息啰~」



又有另一个队员提出问题。



「队长,万一到午休结束都没有投进去的话呢?」



「当然就没得吃饭啦♪」



「「「魔鬼!」」」



对话在宽敞的体育馆里回响,七濑露出了伤脑筋的微笑,但是她没有介入,只是在旁边看著。



我拉开罐装咖啡的拉环,悠哉地说。



「真是青春啊。」



在我身边啜饮著奶茶的优空也不禁苦笑。



「阳和悠月都很厉害呢。」



「我对文化性质的社团不是很熟,但是管乐社也会参加音乐比赛吧?」



「当然会,不过我们社团的气氛是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吹奏乐器,如果可以得奖就更好了。」



当然也有这种社团呢,我心想。



「乐在其中的社团」和「追求名次的社团」一般常被视为对比,不过其实两者还是可以并行。



简单来说,就是程度的问题。



比如说,每周照样可以周休二日,在规定的时间愉快且积极投入社团活动,为了尽可能在大会或是比赛留下好成绩而努力。



不分体育或文化性社团,高中的社团大多是这种倾向。



在这样的基础上,是不是要像阳她们的女篮这样,把假日与休息时间都拿来练习,全力以赴就为了挑战更高的名次,到头来还是得视指导老师的方针、从学长姊们继承下来的传统,以及现任社员之间的气氛。



──如今我已经能用这样的方式思考了。



「你自己怎么想?」



我忽然感到好奇,如此问道。



我知道她总是随身带著萨克斯风,不过我们从来没有认真聊过社团的话题。



真要说起来,她可能是顾虑我,才没有提起这个话题。



「嗯~我一直很不擅长竞争这种事。」



她有些难为情地搔著脸颊,又继续说下去。



「我从小学钢琴和长笛,因为在高中想尝试不同于自己风格的乐器,所以选了中音萨克斯风。我觉得很新鲜也很有趣,在体育馆和演奏厅吹奏的感觉也很愉快,只是如果要说满不满足……」



不同于以输赢为前提的棒球和篮球这类体育活动,从事音乐的人可能大多是这种类型。



「钢琴和长笛的确很符合你的风格,所以你在合唱比赛伴奏过吗?」



「对啊,『男生!认真唱!』像这样喝斥大家。」



「哇啊,好难想像。」



我这么说之后,优空整张脸都笑开了。



「刚才那是开玩笑的。我在球类的竞赛和运动会都帮不上忙,至少得找机会出一份力。」



「你看起来就是大队接力的时候会摔一大跤的那种人。」



「这么说太过分了!管乐社也要练跑和练身体,再说我只要用力,还是看得出一点腹肌的线条。」



「哦?不好意思,我得确认一下──」



「噗咿噗咿。」



「回应也太随便了!」



我们忍不住失笑,大笑个不停。



接著,笑声几乎在同时止住,产生了一段与体育馆的喧嚣声疏离的空白时间。



我听著篮球不规则的声响,话不自觉脱口而出。



「改天……让我听听你吹的萨克斯风吧。不是在体育馆或是演奏厅这种地方,而是在比如说傍晚感到怯弱的河岸边,这种会让人陶醉的场景。」



话说出口后,我注意到理应填补的空白只是愣愣地张大了嘴。我心头一惊,赶紧把视线从诧异地看著我的优空脸上移开。



为了掩饰内心的尴尬,我笑闹地说了起来:



「其实我只是觉得在幽暗的环境里,吹著萨克斯风的双唇很性感。」



话一说完,哨子的哔声响起,像在谴责我无聊的玩笑话。



「好,休息,今天就练到这里为止。场地收拾好之后就可以离开,大家辛苦了~」阳大喊著。



队员们各自叫著「肚子饿扁了~」、「我不行了~」,纷纷收拾起场内的篮球,将地板拖乾净。



她们彷佛在将我说出口的那些难为情的话一并抹净,我正松了口气的时候,优空像是看穿我的弱点,温柔地嘟嚷:



「──好,包在我身上,到时候我一定会在比任何人都近的位置待在你身边。」



我还来不及推敲她话里的意思,阳的说话声又响起了。



「小七(悠月),快快结束吧。」



「要是小海(阳)没投进,我不会等你的。」



「正合我意!」



在其他队员达到目标之前,她们两个人似乎都在从旁提供协助或是建议。



阳站在罚球线上,咚咚咚,三次让篮球用力撞击地面。



午休开始后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以上,要是动作太慢,真的就没时间吃午餐了。



──咻,啪唰。



看来应该是不用担心这种事。



单手投出的球几乎是笔直朝篮框而去,没有撞到篮板直接进篮。篮网一时间因为球的力道往侧边扭曲变形,接著把球吐了出来。



阳把球收回来,狂妄地看向七濑。



「连续吗?还是轮流?」



「当然是轮流,这样造成的心理压力比较大吧。」



接著轮到七濑站在罚球线上。



她让球在地面轻轻弹起来,然后以流畅的投球动作直接把球投出去。



阳那一球的轨道宛如在空中滑行,这球则是绘出高高的拋物线,几乎没有接触到篮网,直接穿了过去。



七濑从容不迫地笑著。



阳扬起嘴角,露出好战的笑容。



咚、咚咚──咻,啪唰。



咚──碰。



两人始终没有让对方占得优势,七濑投出最后一球。



夏日的阳光从二楼窗户洒了进来,映在投球轨道上,眩目的景象让我不自觉移开双眼。



眼前那张优空的侧脸,彷佛刚才的话语已融化在滚烫的柏油路上,是再熟悉不过的优空侧脸。







两人把球收好之后,往我们走了过来。



七濑向我道谢,拿走面包后,和我们稍微聊了一下,就过去了另一边的队友那里。



她们似乎打算直接在体育馆内用餐。



我以为阳也会跟著过去,结果她把双手撑在讲台边,轻盈地跳上台来,坐在优空旁边。



「你不过去那里吗?」



我这么一问,她咧开嘴笑著,开玩笑地说了起来:



「哎,魔鬼队长在旁边,她们肯定会吃不下饭。」



她撕开我递过去的炒面面包封膜,又接著补充:



「再说,我很少像这样和小内一起吃饭。」



一旁的优空点了点头。



「如果是包括夕湖还有悠月在内,大家一起吃饭的机会倒是很多。」



她说著,仔细撕开火腿蛋面包的封膜。



我早就开始吃起自己的那一份,不过优空好像在等阳她们练完球。这很像她会做的事,我心想。



「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可以问吗?」



阳把悬在讲台边的双脚收起来,盘腿坐在讲台上。练习用的宽松五分裤往上拉,露出了微微泛红的膝盖与大腿。



她把手肘支在盘起的脚上,右手拿著炒面面包,豪迈地吃了起来。



「嗯,什么事?」



这么回答的优空和她完全相反,双脚合拢坐在讲台边。她撕开面包的纸袋,制成简易的餐巾,放在裙子上。



阳把口中咀嚼的面包咽下去之后,往我们看了过来。



「你们的交情为什么那么好?」



我不懂她这么说的意思,不自觉与优空面面相觑。



阳稍微举起空著的那只手,像在表示她不是那个意思。



「不,我没有其他意思,你们别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小内不像会和这种人来往。」



「这就是对我有误会的其他意思吧,喂。」



我马上吐嘈了回去,不过阳装作没听见,又接著说:



「在我们这些人里面,小内说起来是最有常识的人,还是该说是资优生?贤淑?恬静?……这些形容好像都不太对,我的语言能力只说得出这种让人反感的话。」



不过,我懂她话里的意思。



当然我也知道她这些话不是在暗自批评优空。



这种事优空大概也明白,她用手摀住嘴偷笑著,说了起来:



「小阳,你也问过西野学姊类似的问题呢。」



「咦,有吗?」



「对,那个时候学姊说答案应该已经在你心中了。」



「……啊~」



她们说的是上个月,西野明日风学姊──也就是明日姊到教室里来时发生的事。



这种对话的确出现过,我回想了起来。



阳尴尬地搔著头,优空爽朗微笑著。



「老实说,我有点认同西野学姊,只是……」



她像是想起什么事,眯细了双眼。



「我想肯定是因为朔同学比起其他人,对我特别随便吧。」



剎那间,寂静蔓延开来。阳轻快地说了起来,像是要打破这阵沉寂。



「小内有这种奇怪的性癖吗!?」



「就是啊,优空是对受虐感到兴奋的小妾类型。」



我随口应和,结果冰柱般的尖锐视线随即朝我射了过来。



「──朔同学?」



「我是开玩笑的对不起对不起。」



优空愕然叹了口气。



阳大笑了一阵之后,用力抱住她的肩膀,戳了戳她的脸颊。



「不然选我吧?我来好好疼♡你♡」



「真是的!小阳你也这样!」



「小内,炒面面包给你吃。」



「小阳你心里想的随便太随便了!!」



优空说著,气呼呼地把脸背了过去。



「开玩笑的啦。」阳笑说,接著语气有点正经地说道:「我懂你的意思,千岁就是这种个性。」



我觉得很尴尬,想再说一次玩笑话,不过看见听著这话的优空温柔垂下的眼角,我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正打算讲一些高中生通常会在午休闲聊的话题时──



──叽叽。



在女篮的练习结束,安静下来的体育馆里,响起了老旧门板拉开的声响。在我们所在的讲台正对面,是可以直接通往体育馆与操场的体育老师办公室。



「──!」



我口中不由自主发出了不成声的叫声。



「代表在哪里!!你们有获得允许吗?」



雷鸣般的怒吼声响遍整座体育馆。



怒吼声来自从门后面走出来的一位男老师。



剃成小平头的白发,五十来岁长满赘肉的肚子,总是不悦紧蹙的眉间,以及不随年龄衰老的锐利目光。



啊啊,他一点也没变。



阳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惨了,是绵谷老师。」



负责体育课的绵谷老师是如今少见的、一脸严肃的那种老师。



尽管本人在某种程度上没有怒吼的意思,但是因为他表现出来的威严,只要他的声音大一点,就让不少人吓得半死,学生们都很怕他。



「队长!!」



绵谷又喊了一次。



阳正要回应时──



「我是副队长七濑,我们获得了美咲老师的许可,也确认过没有其他社团要使用体育馆。」



冷静的嗓音打断了阳。



七濑凛然站了起来,面对绵谷。



对听者来说,听到这个答案就够了。



「这样啊,上课别迟到了。」绵谷留下这句话后,走了起来。



「原来……有徵得老师的许可啊。」



阳嘟囔著,仰天大吐了口气。



「不愧是悠月。提议午休来练球的人是我,可是我完全没想到需要指导老师的同意,或是考虑其他社团的使用状况。」



「你可以把这当成是一种责任分配吧。」



我这么回应后,她勉强笑了笑。



「是啊。」



说起来,阳算是新手队长,虽然没有表现在态度上,其实她还是感到了责任与沉重的压力。



我正打算吃块饼乾换换口味时,绵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讲台附近来。他停下脚步,犀利的目光往这里看了过来。



阳大概以为他又要挑她们毛病,吓得缩紧了身体。



然而,在他视线前方的是……



绵谷不快地蹙起眉头──



「──真不像话,千岁。」



──蔑视地说。



我在对方看不见的位置紧握拳头──



「您一点也没变,教练。」



──咬牙切齿地说。



阳与优空因为我们的对话震惊不已,那样的气氛传了过来。



她们似乎都注意到了。



──眼前的男人是棒球上的指导老师。



两秒、三秒、四秒,我们盯著彼此不放。



五秒、六秒、七秒,我们始终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