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前任勇者与神对峙(2 / 2)
那么──在之前呢?
爱特娜打倒的魔王,过去是──
「所谓的魔王,就是受诅咒的勇者的末路……对吧?杀死魔王的勇者会因为诅咒,变成新的魔王。」
席恩以坚毅的口吻拋出这段话:
「勇者变成魔王,然后杀死那个魔王的勇者,会成为下一个魔王……这种事过去在这块大陆上已经重复几次了?」
「八次……不对,是九次吧。」
诺因说道:
「你杀死的魔王──爱特娜是第八个魔王。所以席恩,你是第九个。」
「…………」
八次。
感觉好像很多,又好像很少,是个难以评论的数字。
就席恩所知的大陆历史,包括爱特娜在内,已经确认有五位魔王。
照这个样子看来,还存在著远在这些纪录之前的魔王──而且还有杀死那些魔王的人。
「永无止境的魔王和勇者的故事……撰写这部故事就是我的目的,也是使命。」
「……为什么?」
席恩问道。
「这种事有什么意义?」
即使知道目的,他的企图依旧不明瞭。
他是为了什么,要把席恩变成魔王?
他是为了什么,要不断重复勇者和魔王的故事?
「没有任何意义啊。纯粹是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构成的。」
「这样构成的……」
「就像水由高处往低处流,云乘著风流动……勇者和魔王的故事也同样会重复。因为重复,这个世界才得以正确循环。只是这样罢了。」
「…………」
「你的脸上写著『我不懂』耶。但我也只能这么说。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样构成的。世界就是这样──由我一路维持过来的。」
诺因轻描淡写地说著。
不知道他究竟是解释给席恩听的,或纯粹只是自言自语──总之他只用了自己的角度在阐述,让人难以判断。
「『圣剑』和『魔王的诅咒』……我想你应该也已经察觉了,两者其实是一样的东西。只不过向量相反,本质是一样的。」
「……所以如果持续吸收圣剑──就等于离魔王越来越近吗?」
「没有错。说得更清楚一点,将原本完整的力量分离后,就是『圣剑』和『魔王的诅咒』。」
将原本完整的力量分离。
将一个完整的东西弄得七零八落──
「力量受到分离的影响,处在不稳定进而失控的状态,这就是勇者承受的『魔王的诅咒』的真面目。因此只要透过吸收圣剑,那种不稳定的状态就会逐渐缓解。」
「…………」
因为吸收「圣剑梅尔托尔」,席恩的诅咒有了些微的弱化。
他原本以为是因为圣剑的圣属性抵销、中和了诅咒,但现在看来,他料错了。
应该是──完全相反。
吸收越多圣剑,便能成功抑制那股力量。
能够抑制──换言之,就是那股力量已经更融为自己所用。
(「圣剑」和「诅咒」。)
席恩想起从前和凪的对话。
「祝」和「咒」。
这两个东方的文字结构非常相像。
相似的理由──是因为它们本质相同。
都是偏离人类理解范畴的超常力量。
倘若对人类有益,就称作「祝」;倘若对人类有害,则称之「咒」。
这样看来「圣剑」和「魔王的诅咒」──也是一样的道理。
本质相同。
人却因为自己的好恶,改变称呼。
「神明怜悯人类脆弱而授与的宝剑」,人们创造出这种对人类拥有正向含义的故事,然后深信不疑。
「只要一一收集四散的圣剑──将分散的力量合而为一,就可以控制诅咒之力……同时那个人也会变成魔王。」
「…………」
席恩想起来了。
过去和他对峙的魔王这一存在。
她和现在的席恩一样,光是存在就会吸取他人的生命。
席恩当时是以持有的圣剑「梅尔托尔」与之对抗──然而魔王的力量却并未影响同族的魔王军。
因为魔王──能够控制能量掠夺。
「过去的勇者都对世界绝望,成了魔王,没有人例外。」
诺因说道:
「死命拯救世界后,落入诅咒之中,同伴和人民说翻脸就翻脸……他们遭到流放,遭到迫害,坠入孤独……最后每个人的心都栖息了魔性。」
「…………」
席恩想起来了。
想起过去的自己──那个刚受到诅咒的自己。
想起差点对世界绝望的自己。
「他们一发现圣剑这条线索,不惜牺牲一切,也要收集圣剑。即使是往昔同伴也照杀不误,只为了变回原本的身体──却没有注意到,从他们变得那般自私开始,就已经偏离过去想拯救世界的自己了。」
席恩无法责备他们。
因为他深切了解──想咒杀整个世界的孤独。
他也明白如果能变回原本的身体,要牺牲什么也在所不惜的心情。
但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啊。
无论牺牲什么也要变回原样。
想取回身为勇者的自豪和荣耀。
当这样的执著越深──就越是偏离身为勇者的自己,同时越是坠入魔道。
「之所以准备了好几把圣剑,也是为了这件事。当被诅咒的勇者执著在圣剑这个希望上,便会成为为了希望而牺牲一切的修罗,在收集圣剑的过程中,他们不断斗争,最后就会变成对自己、对世界绝望的魔王。毫无例外……本来应该是如此。」
诺因极为无奈地说著。
「席恩……除了你。只有你──没有照著剧本走。」
「…………」
「我第一次遇到你这种勇者。就算你被诅咒、被迫害,就算你变成死也死不了的怪物,就算你看尽人类这种生物有多丑恶、多骇人……依旧希望自己的心灵至少还是个勇者。」
这道声音夹杂著赞赏和侮辱的色彩。
称赞著席恩的美好,同时唾弃他太过美好,令人作恶。诺因清楚地表现出这样矛盾的感情。
「所以我才不得不行动。毕竟我不能在这种地方让持续至今的故事,让一路撰写过来的故事结束。」
「…………」
「所以我主动介入了──结果就是这步田地。真是的,人果然不要做不习惯的事比较好。」
「……那还真是遗憾啊。」
席恩傲慢地说道:
「感谢你这段冗长的高谈阔论,诺因。托你的福,原本不确定的推论都有了解答。」
「不用谢我。就像我一开始说的那样,这是赞赏,也是投降。同时……更是宣战。」
「什么……?」
「我现在知道像过去那样站在中立位置俯视,根本不能把你怎么样。所以我投降。这个立场的我投降……但下次开始,我会确确实实站在和你敌对的位置上。」
诺因说道。
他的眼神和过去稍有不同,开始出现敌意。
原本不稳定,无从掌握的诡谲气息有了指向性──他的一切都转化为明确的敌意,笔直射向席恩。
「我一定会把你变成魔王。我不能让延续至今的故事在这种地方结束。」
「……谁理你。」
席恩说道:
「什么勇者、魔王……我才不管那些。我会以我自己的身分活下去。和那些……认同这样的我的人一起。」
「呵呵,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诺因笑得极具挑拨气息。
「到头来,她们的存在还是很重要。因为有她们把你从真正的孤独当中救出来,你才尚未对这个世界绝望。」
「…………」
「但正因为这样,你不觉得为了她们,更要变回原本的身体吗?只要变成魔王,控制住诅咒,用那股力量支配世界,然后再把她们当成部下就行了。就像爱特娜过去那样。」
「那有违我的期望。而且……也有违她们的期望。」
席恩没有一丝迷惘地说道:
「我才不需要世界。我只要有个和家人同住的家就够了。」
「就算要一直挺著这副不自由的身体?」
「这副身体我也会想办法解决。」
「怎么解决?」
「想尽所有办法。」
席恩说道:
「至少我无意走在你准备好的道路上。我一定会靠我们自己的力量解决给你看。这是为了和她们活下去……也是为了和她们一起死。」
「呵呵呵,你也真是的……居然说出这种听了让人害臊的忠贞告白。就算是因为她们不在,你会不会也变得太坦白啦?」
「……闭嘴。」
席恩瞪著嘲笑他的诺因。
接著转身。
「再见了,诺因。可以的话,你暂时都别出现了。」
「别说这么无情的话嘛。反正我们马上又会见面了。」
说完这句话,席恩开始举步往前。
他没有回头。
只看著前方,往家人等待的场所走去。
席恩离开之后──
诺因在原地站了好一阵子。
他以不知道看著何方的眼神,无神地仰望天空。
「……唉。」
他忧愁地吐出一口气。
不过嘴角却扬起一抹微笑。
「真是的,他实在很不受控制。」
他并不是对著某人倾诉,只是轻声自言自语。
「这是我第一次碰到这么多挫折。不过换个角度想……代表每个人类无时无刻都品尝著这种滋味吗?若是如此,那或许是个宝贵的经验。」
他喃喃自语。
「说不定这反而是一件幸事。独立思考,拥有自己的意志,用自己的脚走在自己的道路上……他这么独立,或许我应该老老实实开心,然后褒奖他。」
不过呢──
诺因继续开口。
他的微笑依旧挂在脸上,但眼神蕴藏著些许烦躁。
「雏鸟要离巢还为时尚早啊──第九任(诺因)。」
他──
诺因这么说道。
神──如此说道。
他将名为席恩的少年称作「诺因」。
「诺因」。
那是古代神语,意思是九──
「再会了,诺因。当我们下次相会,就让我用这个我取的名字叫你吧。我心爱到令人憎恨的独生子。」
神在黑暗当中消融,然后消失。
他所说的话并未传进神童──神之子的耳中。
目前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