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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粒药(2 / 2)

  “我就说,”昏黄的吧台前,康显喝得有点多了,眼里闪动着不甘和惆怅:“我就说当初你们这个乐队名字没起好,爆米花,嘭——”

  他张开双臂,又做了个小鸟一溜烟栽落的姿势:“炸一下,就没声儿了,昙花一现。”

  陈是把玩着手边的杯盏,没看他:“你叫我出来就为了说这个?”

  康显幽幽叹气:“不是,还是上次那事儿。”

  陈是问:“还没找到人?”

  康显说:“都不满意,我给他们看过你两段solo,认准你了。”

  陈是漫不经心地垂眸:“你就不能放过我,让我好好休息一阵?”

  康显泄愤地点两下桌面:“不能!我就是见不得你变成废人,其他三个有谁跟你一样轴一样迂一样不知变通?各个混得比你好!西洲现在都上综艺了,你比他差吗,守贞给谁看呢。”

  陈是面色平静:“所以?”

  “跟我去魔都,”康显语气强硬:“找事做,别这样混日子。”

  陈是说:“我没混日子。”

  康显听笑:“你还没混日子?你说你现在在干嘛?”

  陈是一顿:“在考一级建造师。”

  康显睁大了眼,难以置信:“真的假的?”

  陈是说:“真的。”

  康显愣在那,再三确认:“意思是不敲了?是这样吧?我没听错吧?”

  陈是轻描淡写地颔首。

  ——你活得有意思吗?

  康显摆明气得不轻,扭头离去前只愤愤撂下这句话。

  陈是想说,人生又不止一种活法。

  却反驳不出。

  那些硌在喉咙里的话,只能和着尝不出味道的酒水咽回身体,以此麻痹心脏。

  从清吧出来,陈是眼里已浮出一层殷红的醺意,手机不知何时关了机,他按压多下,屏幕都漆黑一片,打不上车,他只能步行回家。

  陈是走得很慢,期间神思迷糊,心不在焉,险些跟路过的电瓶车发生擦撞。

  对方骂骂咧咧地骑远,陈是一言未发,没劲也懒得计较。

  只是忽然觉得,世间每一条路都如斯坎坷,尤其是少有人走的路,众叛亲离是常态,一意孤行是犯病。

  付出了,不见得有好结果;

  狂奔了,仍旧迷失无所获。

  那些痴迷,热血,决心,一条道走到黑的执念,全都变成了回旋镖,反将他衬得软弱,偏激,逃避,不堪一击。

  陈是瞥了眼脚下的影子,基本确认,大多绚烂故事的尾声,终究只是一笔阴灰的独行。

  到家后,他低头解锁密码,没想被人提前从内打开。

  他一怔,与门后歪头抿笑的女生对上视线。

  她笑得很灿烂,也很刺目,像日出出现在夜里,不合时宜。

  陈是蹙起眉:“你怎么过来了?”

  归庭月解释:“你关机了,联系不上,有点担心你。”

  陈是目不斜视地绕开她往里走,冷哂:“我还以为我走错家门了。”

  他嗓音凛然,如在空气里插下几枚冰锥。

  归庭月僵立两秒,只回过头,没跟着往里走:“确认你没事我就先走了。”

  她鼻头微抽,早已注意到空气里残留的味道,想想还是关切:“你喝酒了?”

  又小心发问:“出什么事了吗?”

  陈是眼角烦躁地挑起,回过头,几乎是冲出声来:“别管了行吗?”

  话音落下,女生一动不动。这瞬间她看起来是静止的,像座精美的玻璃假人。

  “还有,”陈是的态度仿佛回到初见那天,冷漠地警告:“不要再隔三差五地在群里安利我。”

  “你不会真以为我喜欢这样吧。”

  “懂架子鼓吗,稀罕像你一样在舞台中间被所有人看到?”

  “作为鼓手,最讨厌的就是被发现,被关注。在一场演出,一首曲子里存在感太强,只能说明我根本没敲好,根本没融入。”

  “是吗,”归庭月胸口急促地起伏,语气却波澜不惊。尽管她面红如血,双目盈盈,像是随时会决堤:“我看到的说法怎么是鼓手是一个乐队的灵魂,堪比房屋的地基,稳不稳全看你,没有你什么都干不了。为什么不想被看到,难道不应该被看到吗?”

  “所以呢,”陈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想证明什么?”

  归庭月哽咽一下:“你的价值。作为鼓手的价值。你好歹还能敲不是吗?”

  “无论敲不敲,都是我自己的事。”

  “哦,”归庭月张口,吃力地应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你爱敲不敲呗,随便你。”掷下话,她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