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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2 / 2)


  沈湛尚未听循皇后建议,冯贵妃亦已笑道:“楚国夫人已是冰雪之姿,再好的皎洁香花,也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不如以红杏点缀,红杏娇艳,与夫人玉颜相映,更显夫人娇媚,另有一番动人风姿,且今日佳节,颜色鲜艳些,也正合时令。”

  一旁的皇帝,听着他的皇后与贵妃,左一个建议,右一个建议,也很是想开口提议提议,甚至,亲自择花为她簪上,就像去夏在紫宸宫承明后殿时,他与她起居同行,每日晨起下榻后,总会坐在她身旁,看着宫人为她梳发点妆,在旁亲自选捡着钗环,并在梳妆尾声,亲自折花,为她簪上。

  一想起那十几天的“神仙日子”,皇帝负在身后的手,情不自禁地微勾了勾,但只片刻,一声清脆的折花声响,即叫他醒觉今夕何夕,皇帝收敛了悠漾的心神,沉默地望着沈湛既未择李花,也未择杏花,而是手攀向一树洒金碧桃花,摘了其中最为娇美的一朵。

  沈湛拈花在手,轻声对温蘅道:“还记不记得在青州琴川的时候,春天,我们常在桃花林相会……”

  温蘅想起那时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唇际不禁浮起笑意。

  那三年,明郎身为一州刺史,公务繁忙,但只要一有时间,便会设法约她出游,若她真是家教严苛的大家闺秀,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对这等外男相邀之举,定会严词拒绝,但她不是,在认识明郎前,也常出去走走转转的,哥哥总会陪着她游山玩水、闲逛街市,后来她认识了明郎,哥哥也认识了明郎,起先,哥哥还会在旁陪着,渐渐,哥哥相信明郎为人,也猜晓了她对明郎的心意,不再次次同行,她常与明郎相会在山水之间,秋游湖,春赏花。

  记得有次明郎需下访青州各地,她与明郎许久不见,春日时,一人在桃花林闲走,边攀折着新开的桃花,边想念着明郎,想着念着,达达的马蹄声响起,起先她还以为是错觉,后来,马蹄声越来越近,一声声地像踏敲在她的心尖上,她抱着满怀的桃花回身看去,见是明郎回来了,他跨乘着紫夜,一袭春袍在飞花轻舞的清风中翻展如翼,向她飞来。

  那一瞬间,随马蹄声响起的“砰砰”心跳声,是她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剧烈,像是欢喜跃动着要从胸膛中蹦出来,她紧搂着怀中新折的桃花枝,似是紧守着自己的心,看着明郎勒马在她身边停下,翻身下马,一双明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看。

  明郎似有满腹的话要对她说,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双目紧盯着她,口中轻道:“花真好……”

  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在他这样明亮的眸光中,低下头去,轻轻道:“这时节,桃花自然是好的……”

  风暖花香,许久都无人说话,只是紫夜在旁,轻轻地四蹄踩地,甩着水亮的鬃毛,打着响鼻,为春风带起的粉红落花,不知在袅袅晴光中,打了多少个旋儿后,明郎终又开口道:“桃花的诗,也是很好的……”

  煦暖的春光,灼得她双颊发烫,她仍是低着头,低声问道:“什么诗?”

  明郎道:“思慕之诗。”

  低着头的她,看不见明郎的神情,只听得明郎的声音,轻且清亮,“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匆匆数载时光流逝,逐如桃花流水,桃花依旧,人也依旧,温蘅原本暗暗沉郁的心,因这往事而变得温暖柔软,微低下头,任明郎将指尖的洒金碧桃花,轻簪在她乌漆的鬓发间,春风和煦,灼得她脸颊发烫,晕生红云,心中悸动,好似还是当年未嫁时。

  武安侯夫妇恩爱,在外本就是出了名的,在武安侯因母妻不和,为夫人搬离武安侯府,宁可背着不孝声名,在外独居后,他的爱妻名声,就更上一层楼,几是无人不知,众人静看着武安侯为夫人簪花,心中感慨,而太后见小两口恩爱,自然欢喜,连带着将对容华公主的忧思,都冲淡了不少,笑着道:“桃花好,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阿蘅如今有孕在身,可不正是‘有蕡其实’,开花结果,哀家等着‘桃熟’的那一天。”

  圣上事母纯孝,众人自也都捧着太后娘娘,听太后娘娘如此说,纷纷陪笑打趣,猜起楚国夫人腹中孩子的性别来,皇帝袖手在旁,悄看着他们夫妻二人,在众人的调笑声中,眸光相接、情思缠绕,她双颊晕红,微微娇羞的模样,是在他面前时,绝不会有的。

  皇帝心里默默地泛了点酸,他想强压下去,没压成,只能任着这点酸,在心里头,像醋一样,默默地酿着,在这花神日的上林苑冶游中,越酿越陈。

  他原是打着让她散心的主意,说服母后带她同行,她如他所愿来了,也真似散心开怀了些,不像密报里所说的郁郁寡欢,与明郎同行,赏花扑蝶,有说有笑。

  她是笑了开怀了,可他看着他们夫妻的亲密情状,心里头却似皱巴巴的,明郎待她百般呵护,一路走来,都小心她的身子,紧握着她的手,时不时嘘寒问暖,走至扶荔观时,还亲摘了温室内的瓜果,洗剖切了,一个个地,叉喂给她吃。

  皇帝起先看她有胃口,心里也高兴,可后来看她也亲剖瓜果,喂给明郎吃,心里的高兴,就有点变味了,如此酿酸酿了没一会儿,又见她忽然难受欲呕,差点就从坐席上弹跳起来、去给她拍背,好在人还清醒,按耐着坐着不动,面无表情地看着明郎熟练地为她拍背、助她漱口,而后令她人倚在他怀中,阖目休息。

  她大约用了两柱香时间,才缓过精神来,皇帝就这么一直悄悄看她,直到她面上血色回复,才暗暗松了口气,又让侍从剖切了些瓜果呈上,拉着众人坐了许久,让她再歇坐了好一会儿,方令众人继续游赏。

  如此一路闲走,赏花吃果,又走至豢养珍禽异兽的苑区,皇帝一直暗暗关注着他们夫妇,看明郎被几名同僚绊住说话,她就站在一旁不远处,等着明郎。

  明郎在时,他不能光明正大地看,明郎不在,众目睽睽,他依然不能,世俗礼法,兄弟情义,似是难以逾越的高山,纵是九五至尊,他也如被锁链紧紧束缚着四肢,顾虑重重,在人前不能有丝毫越轨之举,连眼神,都要小心翼翼……

  ……真的……不能吗……若她肯对他笑一笑,若她肯给他一点希望,是否世俗情义,根本缚不住他……

  皇帝正想得心乱,忽听一声躁动猿鸣,抬首看去,见她身后网笼内的猿猴,忽然抓跳出高网,发狂般嘶嚎着向她扑去,登时心头一震,什么也来不及想,只是本能地紧步上前,搂护在她的身前。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我控几不住我记几

  猿猴:让你看不起我!

  贵妃:杏……红杏……

  另,开头诗引用清诗

  第112章 谢恩

  猛地蹿跳出笼网的白猿猴,似是突然受到什么刺激,骤然发狂,高高跃起,张牙舞爪地扑攻向身在笼网前的人。

  这本该落在温蘅背部的一道利爪,因为皇帝搂护及时,没有落在温蘅身上,而是重重划拉在皇帝的肩背处。

  “呲啦”一声布帛撕裂响,皇帝身上的龙袍,被发狂的白猿猴,用力抓扯出一道裂口,幸而他搂护着温蘅倾身闪避及时,白猿猴的利爪,也只撕开了外头龙袍,没有伤到他的身体。

  这一惊变,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原本四散观兽的妃嫔朝臣,在白猿猴跃起怪叫的一瞬,被吸引了目光看去时,只能眼看着圣上大步流星地上前搂护住楚国夫人,等到下一刻猿猴抓裂了龙袍、怪叫着落地,才纷纷反应过来,急步围上前去。

  温蘅原因明郎被同僚绊住说话,一个人站在原地,好奇地看着对面笼网内的母猴,爱怜地将小猴抱在怀里为它捉虱,感慨人兽共通的母性柔情,正看得出神时,突然间听到背后一声怪响,还没来得及朝后看去,就被一道急步奔前的玄色身影,从后扑抱住,紧紧搂护在怀中。

  她看不到身后人的面容,但眸光落在他朱色衣袖龙纹上的一刻,即心头震骇如翻江倒海,用力挣扎起来,但圣上却抱得更紧,双臂箍如铁钳,全然将她笼罩在他的怀抱里,搂着她微屈身侧向急走。

  才刚迈出半步,即听到布帛撕裂声响,那怪叫声的来源——一只长臂白猿猴,迅速跳绕到她身前时,龇牙尖叫,面目凶狠地再度伸展利爪,似要对她发起攻击。

  圣上一手紧搂着她,一手迎向白猿猴的攻击,他避开那泛着寒光的利爪,攥抓住它的长臂,在它挣扎着要咬时,迅速猛掼于地,抬脚一记飞踹,将它连带着烟尘,踹出老远。

  围近前的侍卫等,迅速制住了那发狂的白猿猴,惊魂未定的温蘅,眼见众人围上前来,难堪地如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用力掀扯开遮羞布,好似那桩秘事,已暴露在人前,羞急得面上出汗,挣着要离开圣上的怀抱。

  但皇帝犹是惊魂未定,他倒不是为他自己的缘故,一只猿猴而已,哪怕它真在他背上划拉了两爪血痕,也没什么,对自幼习武的他来说,摔摔打打是家常便饭,这点小伤算什么,一只猿猴又有何惧,他怕的,是她受伤,怕她和腹中的孩子,受到伤害。

  皇帝急惧地顾不得四周情况,只是紧握住她的肩,盯着她上下打量,“夫人没事吧?伤到哪里没有?有没有被吓到?要不要让太医来看看?”

  他急得语无伦次,却对上了她羞气惊急的愤恨目光,皇帝怔怔地松开手,看她立刻如逢大赦、慌忙走了开去,方意识到自己方才情急之下,当着众人的面,都做了些什么。

  温蘅急走离圣上身边,看着众人如潮围涌上,简直觉得无路可走,不知要走到哪里去好,她看到明郎焦急地向她跑来,却迈不开走向他的步子,甚至连对望都无勇气,紧攥着手中帕子,垂下眼侧过身去,被急步赶来的太后娘娘,搂入怀中。

  太后见阿蘅身上无伤,皇儿亦无恙,稍稍松了口气,抚着阿蘅脸颊关切问道:“吓着没有?”

  温蘅轻轻摇了摇头,太后犹是不放心,一边让人传太医来,一边见明郎在旁急如热锅蚂蚁,将阿蘅交到他的手中,让他好生抚慰。

  被丈夫揽入怀中的温蘅,心境再不复之前赏花扑蝶时轻愉,尽管事出有因,可众目睽睽之下,她身为人妇,却被君上搂护在怀中,目睹这场面的妃嫔朝臣,心中会如何想,明郎他,又会如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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