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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间 彩璃的Bus Time(1 / 2)



冲了个热水澡之后,我长出了一口气。



仔细地洗净身体和头发之后,舒舒服服地泡进浴缸里。



今天一整天的疲劳都融化到了热水里。



宛如被一片花田包围了一般的清新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今天的入浴剂是薰衣草味道。



……这绝对不是因为受了某人的影响。



(今天发生了好多事啊……)



热水的温度让皮肤发热,鲇川彩璃开始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和沢北廉太郎的初次约会,不初次兜风,不初次测试——啊真是的,怎样都好了——总之,还是第一次和他一起度过那么长的时间。和那个可恨的敌人。明明已经下定决心,绝不会表现出开心的样子,绝不会笑,始终保持愁眉苦脸的。却还是笑了两次。



说起那个粘在他鼻子下面的肉松。



说起那像是小品道具一般的太阳镜。



(——诶嘿嘿)



我意识到自己又笑了起来,便轻轻地摇了摇头。结果便有水滴脱离了包含着它的银发,溅到了墙壁上。



什么都没有变。



他果然还是刚认识时的那个他。



这让我非常高兴,同时也很生气……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自己也变得莫名其妙了。一直都是这样。一想到沢北廉太郎,彩璃就无法保持平静。即使始终用冷静透彻、事务性的态度和他接触,内心中喷涌而出的某种情感也总是会流露出来。



有次被同是风纪委员的一年级男生惊讶地这么问过。



「为什么鲇川同学总是缠着沢北学长?」



「我理解你为了让迟到现象清零,甚至站在校门口提醒大家」



「但针对特定学生不是风纪委员的工作吧。交给老师不就好了」



彩璃对于那样的问题无法给出妥善的回答。她有些动摇,同时她不想让人察觉到那份动摇。



记得自己有回答过「我不是在缠着他,我是在提醒他」之类的内容。而提醒这个词的发音变得和「啾——」有些相似(注:日语表示提醒的“注意”和表示亲吻的拟声词的“チュー”发音相似),让自己更加动摇了。一想起来就觉得害羞。



要不是对自己来说如同姐姐一般的风纪委员长伸出援手说「细心对待每一个人也是重要的工作哦」的话,我怕是会因为太过害羞而当场逃走吧。



——老实说。



我也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彩璃发起的「迟到清零运动」极其简单,就是风纪委员以轮班制站到校门口,向进校门的学生们打招呼而已。虽然也有人质疑那就能减少迟到现象吗,但彩璃坚信有效果。因为人只要意识到「有人在等待」,就自然而然地会加快步伐。实际上通过这个活动迟到现象确实减少了,还得到了委员会顾问鬼瓦老师的表扬。



但是——。



(我是个狡猾的女孩子呢)



我将半张脸埋在热水里,噗噗噗。



好羞耻。



彩璃心里门儿清。



自己真正的目的完全不是「为了减少迟到现象」什么的东西。



而是因为要想和年级不同还没有参加社团的沢北廉太郎说话的话,不这么做就没有其他机会了。当彩璃知道他因为家里的原因经常迟到之后,就绞尽脑汁想怎么样才能和他多多见面,和他多多说话。最终就得出了那样的结果。



自己也觉得那很蠢。



要想说话的话,正常地去说不就行了吗。偏要绕那么大一个弯子。



但是——做不到。



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彩璃和他之间有着那样的因缘。



今天一整天,都在和有着那样因缘的他独处。



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首先是让他收下了我给的护身符。自己说胡话说是把要给他的护身符搞错了,幸好他没有吐槽过来。



坐在副驾驶的自己,独占了坐在驾驶席上的他的侧脸。虽然记住的落语没派上用场,但也因此和他说了很多话。太好了。



梦寐以求的让他吃到我亲手做的料理这件事也实现了。他吃得津津有味。我都开心得差点要从长椅上跳起来了。但最后只是用拳头做了个小小的胜利姿势。要是没被他发现就好了。



真的。



……好开心……。



光是有了今天这一天,我就觉得将志愿改成南城高中这件事是值得的。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至少对自己而言,是度过了一段十分幸福的时光。要是还能度过这样的一天就好了。我强烈地如此期望。那就说出来不就好了,对他说「下次也要邀请我哦」不就好了,结果自己却使用了「我认为学长缺少优秀的导航」这样令人不快且拐弯抹角的表达方式。自己是真是不行。



不管怎么说,今天很开心。



本以为“开心的一天”就会这么结束。



然而。



(……啊,为什么)



原本温暖的彩璃的内心,渐渐蒙上了一层阴暗的雾。



吐露出的沉重叹息拂过摇荡着的水面上。



——为什么自己,要在如此开心的一天的最后,脱口而出那种话呢?



『我爸估计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不管我要不要去旅行,还是去哪里旅行』



他一定会觉得我很奇怪吧。



居然那样说自己的父亲。



我还说了回自己家之前「要先消磨时间」。他肯定会很吃惊吧。真是大意了。明明不管是面对学校里的朋友,还是风纪委员会的成员,我都没有展现出那样的漏洞。



多亏了他的关照,彩璃才得以不用和父亲碰面。



经营着一家大医院的彩璃的父亲,在周日也会工作。他在位于新宿的医院附近宾馆订了间房,平时就住在那里不回家。但周日傍晚的时候,他会回来办事。所以彩璃在那个时间段会尽量不在家。而父亲似乎也期望如此。



住在人人羡慕的豪宅里的,只有彩璃和作为父亲再婚对象的一位女性。



虽说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完全不记得两个人上次交谈是在什么时候。因为那位女性也是医生,所以很晚才回家。吃饭是分开的,洗澡的顺序之类的东西也是分开的,没有什么必要见面。而家务基本都是由佣人来负责。



这样的家庭情况,彩璃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谁的家里,或多或少都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都有不能告诉别人的东西。就连沢北廉太郎也是如此。明明他的父亲今年春天才去世,但他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而且一如既往地开朗,我觉得他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对,彩璃很清楚。他是一个很坚强,而且很温柔的人。



话又说回来。



啊,话又说回来——。



(北海道,吗)



他的梦想,他特意去考驾照的理由,居然是去北海道「夏日旅行」什么的。



偏偏还是北海道。



(果然,我和学长有着某种缘分呢……)



这感觉很不可思议。



刚才还堵在胸口的思绪、黑暗的雾变得逐渐淡薄,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软绵绵的无形的云在朦胧之中诞生了。



缘。



鲇川彩璃和沢北廉太郎的因缘。



它的开端在去年夏天。



需要追溯到彩璃还没有升入南城高中之前的初三暑假——。



*



那是发生在初三暑假的某个晚上的事情。



「就那么讨厌这个家的话,你也去北海道好了!」



在再婚对象的女性冷眼旁观的餐桌上,父亲如此放言道。



原因仅仅是「吃饭的时候脸色阴沉」,仅此而已。



自己刚回答说「我觉得自己表情很平常」之后,父亲就脱口而出那样一句话。虽说自己已经早就放弃和父亲冷静地交谈了,但今天晚上尤其糟糕。



父亲他说了不能说的话。



越过了自己最后的底线。



至少彩璃是这么想的。



即使是父女,也有能说和不能说的事情。



正因为是父女,有些话说出口才不能被原谅。



彩璃一言不发,直接走回自己的房间,往背包里塞满了换洗衣服。然后带着整理仪容用的化妆包,手机和充电器,还有存折以及钱包,径直离开了家。父亲和那位女性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追上来。知道这一点的彩璃还是全力地奔跑了起来。在赛跑的时候总是吊车尾的自己此时却跑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夜晚闷热,黏土一般的风扑面而来。流个不停的眼泪因为风很快就干涸了。



我在车灯连绵的大道上拦了一辆出租车,目的地是八王子车站。



当然我是真打算要去北海道的。



北海道函馆市。



因为之前有调查过路线和费用,所以我很清楚。从东京站搭乘新干线到新函馆北斗站大约需要四个小时。末班是在19:20发车。但现在已经21点过了。因此只能在八王子附近熬夜,再搭早上第一班电车走。



下了出租车,我抬头看着八王子站,心想要怎么度过一夜的时候,沉重的现实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去北海道。



我想如父亲所言,如父亲所愿地去北海道。



但在那之后要怎么办?



去的地方是有的。



那个就在北海道。



所以父亲才会那么说。



但实际上那是不可能的。至少对于彩璃来说是不可能的。彩璃没有勇气——不,应该说是没有「资格」去拜访那里。在抬头仰望车站,接下来的旅程变得具象化的那个瞬间,现实就呈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要怎么办……)



彩璃到现在才意识到,这是在「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



这种事情迄今为止自己想过好几次。



因为对彩璃来说,那个家不是个可以心安的地方。



但对于具体的做法自己是束手无策。



彩璃还是初三学生,只是个尚未到生日的十四岁少女。



事到如今才意识到自己太欠考虑了。但自己当时真的是拼尽全力了。十分固执地不想回去。要是被父亲和那个女性嘲笑说「瞧吧,果然还是回来了吧」的话,还不如死了好。我发自内心这么想。



——总之,要先找到可以度过今晚的场所。



不能去需要确认年龄的宾馆或者需要注册会员的网吧。这样的话,就只有通宵营业的家庭餐厅或者快餐店了。但是得避免被店员怀疑自己是在离家出走然后报警。为此得把自己显眼的头发藏起来。



我穿过一群下班回家的西装人士,走进一家深夜营业的大型量贩店。我去买了便宜的假发和派对用的黑框眼镜。虽然假发既闷热又难闻,眼镜也大得几乎要从鼻子上滑下来了,但不这么做的话是无法蒙混过关的。



我走进离车站稍远的一家家庭餐厅。



客人寥寥无几。里面只有三名体格健壮的大学生模样的男性,一个打瞌睡的中年上班族,以及一位看起来像是从补习班回来的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大学生们吵闹的声音远在门口都能听到。



等了一会儿之后店员才出来。头发乱蓬蓬的店员看了看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口的彩璃,不耐烦地走了过来,连人数都不问地,说了句「坐在空着的位置上吧」之后就又回到厨房里去了。虽然接待客人的方式有些粗鲁,但对于现在的彩璃来说,那漠不关心的感觉反而让自己感激不尽。



我做到了离入口最远的包厢里面。



上次来家庭餐厅还是在小学的时候。我紧张着翻开菜单。虽然晚饭没怎么吃但现在也没有胃口。本想只点点喝的,却发现只有饮料自助。我向着厨房喊了好几次店员,说自己要「饮料自助」。店员一脸狐疑地俯视着彩璃,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方向,说道「就在那里」。在店员离开之后,我才发现桌上有一个呼叫铃。



——好羞耻。



在这种地方,自己在做些什么呢。



明明是初中生最后一个暑假,自己却在干些什么呢。打算在这里做什么呢。事到如今才想到,要是把补习班的课本带来就好了。然后又开始觉得自己很可笑。还补习班呢。自己太缺乏作为家出少女的自觉了。



(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真的,要去北海道吗?)



彩璃取出手机。在联系人里面保存有一个0138开头的电话号码。那是个彩璃在小四的时候就已经保存,但已经很久没有拨打过的电话号码。



姓名栏上面只有一个汉字。



彩璃想要点击那个汉字,但手指却在半路上就停了下来。明明只需要轻轻点击一下那里就好了,但实在是按不下去。只能注视着自己颤抖个不停的指尖。



事到如今要用怎样的表情去见那个人呢。



自己根本没有那种资格。



在离开家之时熊熊燃烧的勇气已然消失在了心底,转而由某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支配了自己的内心。真想趴在桌子上大哭一场。但自己大脑之中冰冷的部分告诉自己,不要再继续扮演悲情女主角了。悲情女主角不是自己。自己不过是一个加害者而已。



——总之,必须得想想办法。



我踉跄地走向饮料自助台。虽然想喝加很多糖浆的冰咖啡,但因为不是很懂机器的操作方法,最终便只是接了点凉水。



正要回座位之时,我看到一位高中男生独自坐在包厢里。



虽然参考书翻开放在桌子上,但他并没有在学习。似乎是在戴着耳机听歌。桌子下面的膝盖在以一定的节奏抖动着。



他挽着胳膊,始终闭着眼睛。



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时不时会「嗯、嗯」地用力点点头。



彩璃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在意,侧耳倾听起了那微弱的声音。



本以为他听的会是嘻哈一类的音乐,没想到居然是「鲁邦三世的主题」。而且还是带歌词版。对那曲子居然还有歌词这件事感到意外的彩璃,开始不由自主地注视着那个人了。



(……奇怪的人)



短黑发,中等身材。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但总有一种调皮的小男孩或者说淘气的小鬼就那么长大了的感觉。校服是离彩璃家不怎么远的南城高中的款式。听说那是个在都立高中里面偏差值较高的、很多学生都有在认真学习的高中。彩璃刚冒出“那人是不是在学校里面不合群啊”这样失礼的想法,就立刻进行了自我反省。自己没有资格对人评头论足。自己就是个家出少女。



此时,那个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彩璃用尽全力避开视线。



而那个人歪了歪头。



他呆呆地看了看彩璃一会儿之后,最终像是失去了兴趣似的挠了挠头,回归了音乐的世界。



(果然,是个奇怪的人)



正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的彩璃突然止住了脚步。



大学生三人组坐在了那里。他们嘻嘻地笑着,用鉴定事物一般的眼神盯着彩璃。三个人都很高大。短袖下面露出的晒得黝黑的胳膊上,长有岩石一般坚实的肌肉。肯定是体育系或者武术系的学生吧。



「你是初中生?」



「不行哦——深夜徘徊」



「那眼镜是什么?刚参加完什么派对?你是在头发里养了麻雀什么的吗?」



三人哄堂大笑。这是她彩璃最不擅长的气氛。欺负他人,然后光顾着自己笑。摆出一副像是在说“我几个很有趣吧?”的神经大条的快活劲儿。要是这样的话,还不如那个一边听着鲁邦一边嗯嗯地点着头的奇怪男性。



「那是我的位置」



我冷静地指出这一点之后,大学生们露出了无聊的表情。大约是想让我生气或者害怕吧。我知道自己做出那种反应的话他们会很开心的。当然,彩璃自己确实很害怕,但她强忍住了膝盖的颤抖。



「怎么办?回座位去?」



「反正我们很闲,想和JC酱聊聊天啊——」



「想要充值年轻女孩成分呢」



被轻轻拉了下胳膊的彩璃打了个踉跄。手刚撑到桌子上,眼镜就向下滑落,假发也掉到了地上。银色的头发展现在了荧光灯之下。看到这一场景的男人们眼睛都变了,嘴角露出了下流的笑容。彩璃迅速重新戴好假发,但已经来不及了。



「不妙。超可爱——。超稀有角色」



「你是混血?你妈是俄罗斯人什么的吗?」



「和哥哥们去唱K吧。喝过酒吗?」



男人的手再次伸了过来,强行让彩璃坐在了他们的身边。其中一人咧嘴露出黄色的牙齿凑近,酒精的味道扑鼻而来。



「请放开。我叫人了」



我竭尽全力地用最严厉的语气说道。但男人们却毫不畏惧地嘻嘻笑着。



「好啊,叫叫看——?」



「警察?消防车?救护车?」



「你不也正在困扰吗?反正是离家出走了吧。一个人,这么晚的时间」



被男人们看透了。他们大约是见过很多位像彩璃一样的少女吧。「一个人待在这种夜晚的街道上,被缠上也是理所当然」「自作自受」。感觉男人们像是在对她这么说的彩璃,失去了叫喊出声的意志。



彩璃心中的理性在这么说。「现在抓紧大声呼喊店员」。就算是那个没干劲的店员,至少报个警什么的是能做到的吧。应当现在就寻求帮助。自己的理性这么说道。



但另一方面,另一个理性却在这么说。「要是警察来了,就会被问询事情经过」「会联系监护人」「父亲会来」。只有这点绝对不要。刚从那样的家里逃出来,没过几个小时就哭喊着「救命」什么的。没错。向警察求助就等于向父亲求助。这样一想,就无法出声呼喊店员了。



也就是说,已经……。



(自己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自己果然不是悲情女主角。



只不过是个随处可见,平凡无奇的愚蠢孩子。



彩璃的肩膀蔫了似地耷拉了下来。她低下头,像是要埋在桌子上一般。



男人们面面相觑地笑了笑,松开了彩璃被抓着的手腕。大约是不再担心自己会逃跑了吧。事实上,彩璃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就连对男人们的愤怒也没有了,就只有责备自己轻率至极的话语,在脑海里时而浮现时而消失。



就在那时。



有个人影靠近桌子。



三人组收起笑容,似乎是吓了一跳。



彩璃抬起头,她本以为是听到骚动的店员。



但站在那里的既不是店员也不是警察也不是辅导员(注:不是中国大学的那个辅导员),而是之前的那个高中男生。



「哟,让你久等了。不、不~二子~酱?」



他一开口就是这句话。



彩璃茫然地看着他。不二子,那个不二子?《鲁邦》里面出场的那个人?不是,我和那个女豹子一点都不像啊。还有,为什么要无意义地延长发音读成「不~二子——酱」呢。为什么连发音都要模仿呢。



——但自己没有说出口。



因为谁都能看出来,他的演技烂到家了。



「已经很迟了呢。走吧。电车要没了」



他露出紧张的笑容,握住彩璃的右手,让她站了起来。和大学生们相比,他的手很纤弱。



而且还抖个不停。手心都被汗水浸透了。



「喂等等」



其中一位大学生站了起来,用低沉的声音这么说道。彩璃的肩膀被吓得哆嗦了一下。那位高中男生更加用力地握住了彩璃的手。明明他也颤抖个不停,但还是握住了我的手。



「你谁啊?别从一旁突然跑出来啊」



「不是,这位是我的妹妹。约好补习班结束之后在这里碰头的」



他撒了一个显而易见的谎言,将彩璃护在了自己的身后。明明他的体格很普通,但那后背却给人一种特别高大的感觉。



「你说是妹妹?胡说八道什么呢混蛋」



「退下吧,和你没关系」



其他两人也站了起来,从两边慢慢逼近。



「不是,是真的。没办法啊,要怎样他们才能相信呢。你说呢,不二子?」



他转过身来,用只有待在背后的彩璃才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道。



「从现在开始数三个数,就拼命跑到门口。好吗?」



彩璃拼命点着头。她一边在心里数着数,一边拿起挂在椅子后面的包,用左胳膊夹住。一,二,三。然后准备拼命冲刺。与此同时,他猛地把椅子拉倒在了地上。探出身子想要抓住他们的其中一位大学生被那把椅子绊倒了。而后面的两人也被他挡住了去路。



「跑!!」



被他牵着手的彩璃跑了起来。这是今天第二次全力奔跑。宽大的眼镜掉到了地上。胳膊和腿撞在了桌子或椅子上。疼得自己想打转转。但还是在跑。「客人!?」终于出来的店员在说着些什么。而他边跑边回应道。「钱在桌子上!」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多谢款待!」。



门被猛地推开,两个人朝外边跑去。



店前就是国道,车辆们串成了一串。两人穿过旁边的人行道跑了起来。在等红灯的司机们露出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一边闻着汽车尾气的气味一边目不斜视地奔跑着。逐渐离车站越来越远了。我不知道跑在前面的他要去哪里。没准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吧。不过那也没关系,彩璃这么想。已经跑到哪里都好了。



跑着,跑着,跑着——。



直到变得气喘吁吁,双脚发软,感觉逃到这里就没问题了——的时候,两人终于停止了奔跑。此时刚好跑到了国道旁的一台果汁自贩机面前。有飞虫聚集的那朦胧灯光,在彩璃看来就如同是绿洲一般。



两人彼此沉默了一会儿,调整着呼吸。他坐在柏油路上,仰望着天空,肩膀剧烈起伏着。从明亮的地方看去,他简直就像是淋了场倾盆大雨一般,浑身都被汗湿透了。当然彩璃也好不到哪里去,假发里面已经全是汗水了。虽然很想立刻摘下来,但因为不好意思让他知道自己变了装,因此不能那么做。



等呼吸终于平静下来之后,彩璃说道。



「那,那个,非常谢谢你」



而他仍然坐在地上,仰望着天空。稍微过了一会儿,我才听到了「嗯」「啊」之类的回应。他为什么不看着我呢。



「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然后又过了一段时间。



「我没救你」



「……啥?」



「我没救你。我只是想在深夜慢跑而已」



「…………」



以为他是在开什么玩笑的彩璃,直勾勾地盯着望着天空的他的侧脸。他的脸颊涨得通红。在如此的热带夜(注:最低气温不低于25℃的夜晚)全力奔跑会变成那样也是理所当然——然而,他看上去似乎是在害羞。目光也始终在游移着。



「慢跑很好哦。可以强身健体。毕竟对人来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这人是怎么回事?



如此华丽地救了我,为我做了如同英雄一般的事情——事到如今却害羞了起来。而且还试图想要掩饰这一点。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诶,那个。总之,我被你救了的事实是不变的。谢谢你。我该怎么答谢你呢」



「我没救你」



「……我被你救了」



「我没救你」



这毫无意义的问答是怎么回事。



彩璃逐渐也变得意气用事起来,这么说道。



「我是被你救了!要只是慢跑的话,有什么必要带着我一起跑啊!」



「因为附近没有合适的负重」



「负重!?我是负重吗!?」



「没错。在田径训练的时候,在腰上系着绳子拉的轮胎。就和那个一样」



鲇川彩璃十四岁。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比喻成轮胎。



「那、那『不二子酱』是什么?是在搞什么?在角色扮演吗?鲁邦的」



「……唔。谁知道呢?我不记得了?」



他的脸颊变得更红了。把脸转过去的他就像是在躲避想要窥探他的脸的彩璃的目光一般。显然是害羞了。难道说他是一时冲动才那么做的吗。而且,现在他正为此感到后悔。



「……已经,怎么样都好了……」



彩璃已经没有再深入下去的力气了,她也原地蹲了下来。突然觉得自己好累,真想就这么在这里直接睡着。但是喉咙却干渴得要命。可能还没等睡醒就会渴死在这里了。



过了一会儿——。



「给你」



我抬起头,只见手里拿着两个塑料瓶的他站在那里。他生硬地把其中一瓶递给我。



「光我一个人喝也不好意思,给你一瓶」



「……可以吗?」



「慢跑之后补充水分是很重要的。这是你陪我的谢礼」



——明明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



彩璃注视着一脸不悦的他的表情。这个人身上,有着比被感谢或被称赞之外更加重要的某种东西。他是一个死也不想让人注意到自己帮了别人的人。彩璃这样想。



彩璃鞠了一躬,接过塑料瓶。他沾满露水的手指就碰到了彩璃的手指。彩璃的心怦怦直跳。嘴唇也莫名其妙地颤抖着,脸颊也开始发热。明明因为全力奔跑而造成的发热已经平息了来着。彩璃自己的感情陷入了混乱之中。



「那个,让我付下水钱吧」



「不用的」



「不是,不能那样——」



刚掏出钱包,彩璃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我还没付饮料自助的钱」



「但你不是只喝了凉水吗?」



「话是这么说,但已经下单的东西就得付钱。我待会给店里打电话,然后明天去付钱。还有就是,给你,水钱」



他一脸无奈地接过了钱。



「你真是个一本正经的家伙啊」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温柔起来。这是第一次见识到他的笑容。彩璃感觉这像是自己得到了他的认可一般,脸颊又一次发热了。为了掩饰这一点的彩璃将塑料瓶放到嘴边。明明只是普通的水,我却感觉无比地好喝,等回过神来,就已经一口气喝光了。



而他平静地注视着那样的彩璃。



「嘛,人生总是有各种事的啊。只要活着,就会遇到各种事情」



他的这句话像是在安慰我一般。



「……是呢」



彩璃老实地点了点头。他大约是听到了自己和大学生们的对话了吧。也有可能他也看出来自己是家出少女了。



「我也有想要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你的心情我很懂。我今天就是那种感觉。所以就在深夜的家庭餐厅里一个人沉浸在自由之中了。——我现在高二,你是初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