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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明为暗(2 / 2)




“你有异议吗?”



“这个嘛……嗯,既然古斯曼先生已经决定了,我当然没有异议。”布鲁诺的语气当中丝毫没有诚意,“我只不过是古斯曼商会的下人而已。”



两人之间陷入一片静默。一会儿古斯曼发出假惺惺的笑声,率先打破沉默。



“你也不过如此啊。你想用这种方式来刺激我吗?既然是下人,就该有个下人样。懂得分寸、按照命令行事就行了,不是吗?”



“是的,我会遵命行事。”



布鲁诺带着虚情假意行了一个礼。他是阳奉阴违,决定走自己的路。







天空和海面都被染成阴暗的灰色,只有浪头显得比较白亮一点,这就是冬天的波罗的海。风形成寒冷的巨大气团,从北极吹向欧洲大陆,撞击在阿尔卑斯山坚硬的山壁上,四散之后化成大量的雪。在撞击上阿尔卑斯山之前,风就这样丝毫无阻地从海面和低平的北德大平原上呼啸而过。



遮掩着天空的云层以惊人的速度飘过,但是蓝天并未露脸,云层一片接一片似乎永无止境地推挤着,一直到春天都还没有停止。



距离早上离开琉伯克的港口已经三个小时了,船到目前为止都采用逆风帆在波罗的海上北行,而从现在的位置开始就会改变路线往东航行。右手边隐约可见绿色的陆地影子,大船朝着第一个停靠港罗斯托克驶去。



掌舵的人是布鲁诺,古斯曼的任务就是陪着客人。德国骑士团总长次席助理的代理人冯·拜先霍伦正意气风发地高谈阔论,脚边蹲着一只黑猫。



“听说遥远的北海上、距离瑞典和苏格兰很远的海中,有着比岛还要大的鱼。”



那就是鲸鱼。欧洲是在进入十七世纪之后才开始在冰岛周边海域捕鲸的,但是“比岛还要大的鱼”的故事则是从古代海盗时就广为人知的惊人传说。



“海中有什么样的生物,我们也无法全部知道。”



古斯曼适度地敷衍着,于是骑士意味深长地回答道:



“说的也是。海中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可能连人带船都会整个被海洋这个怪物吞噬呢。啊,也有海盗之类的人物,这一阵子海盗的情况如何啊?”



“这几年并没有听到什么比较重大的消息。”



“时代改变,已经没有堪称海盗王的大人物了吧?我们也不能发生什么坏事就拼命往海岛身上推。”



“嗯。”



“波罗的海什么东西都吞,就像一个巨大的胃袋一样。不过即使再健壮的胃袋也有会中毒的时候。”



“……是的。”



“这是我一个朋友说的。我这个朋友遭到自己信赖的朋友背叛,被推落海中,差一点就成了海神的祭品。”



古斯曼的声音哽在喉头当中。



“您那位朋友怎么样了?”



“我不是说差一点吗?他后来想办法获救,自行游上岸了。所以说是他运气太好,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在晃动不已的船上,骑士巧妙地维持着平衡站在甲板上。有人说当骑兵和步兵同时离开陆地搭上船时,骑兵会比较容易适应船身的摇晃,因为他们已经习惯骑在马上的晃动了。



德国骑士团一共有五名骑士搭上这艘船,其中一个仍然蒙着面,鲜少出现在船舱,其他的乘客对他都难掩好奇心。



“那个蒙面的家伙是谁啊?真不讨人喜欢。”



一出港就这样抱怨的是马格鲁斯。看着他满脸不悦,露出邪恶笑容的布鲁诺很简单地解答了马格鲁斯的疑惑:



“他是艾力克。”



“你说什么?真的吗?”



“事情太过明显了,简单到我根本都不想说。不只因为他掩住脸孔,他对海洋和船只也非常了解,绝对错不了。”



“艾力克为什么会成为德国骑士团的一员上了这艘船呢?”



布鲁诺用指尖搔着下巴。



“你怕什么?艾力克那小子本来可以安安全全的躲起来,偏偏不怕死地跑到没有退路的海上来;在贺尔斯登门那一次也是一样,看来真是一个喜欢被追杀的傻瓜啊。不过更重要的是,马格鲁斯,”布鲁诺眯细了眼睛。以半吟唱似的声音对仿佛陷入混乱的马格鲁斯说,“小心啊,马格鲁斯,小心啊!你想古斯曼先生为什么刻意把脚伤还没有痊愈的你叫上船来?”



“为什么?你知道吗?”



“古斯曼先生打算把身手变得不灵活的你推下海,永远封住你的嘴。梅特拉也上了船就是最好的证据,古斯曼先生把这个没用的人也带上来,就是打算一次处理掉碍事的人。若不是这样,你认为还有什么原因吗?”



马格鲁斯狠狠地看着布鲁诺的笑脸,然后把视线转向蒙面骑士。他的行动似乎突兀了些,但是他像是已经下定决心,拄着拐杖将甲板敲得喀喀作响,迈开大得惊人的步伐走进蒙面骑士。



“艾力克,让我看看你的脸!”



马格鲁斯一边咒骂着一边把手探向骑士的蒙面布,骑士十分惊愕,挥着手企图挡住马格鲁斯的无理行为,马格鲁斯不予理会,硬是抓住那块布粗暴地扯下来。



下一瞬间发出惊叫的不是骑士,而是马格鲁斯。



“不、不是,不是艾力克……”



一个削瘦的壮年男子从散乱的头发底下毫不客气地蹬着马格鲁斯,马格鲁斯喘着气。



“你是什么人?”



“竟敢对骑士如此无理!无所谓,就告诉你吧!我叫格欧鲁克·冯·皮连。”



站在一旁的古斯曼无助地呻吟着,因为几天前雇用格欧鲁克去袭击艾力克的就是他。虽然契约已经过期,但是自己仍旧是被背叛了。



“在陆地上蒙着面的才是艾力克本人,但是到了海上就换成别人了,明白了吗?”



现在才露出本性的骑士冯·拜先霍伦非常“亲切”地作了说明,古斯曼扭曲着脸。



“真粗糙的诡计啊。”



“被这粗糙的诡计给诱骗上当的是谁啊?”



骑士哈哈大笑,古斯曼也无法反驳。



“对了,怎么样,想知道我的本名吗?”



“没兴趣。”



“别这么说,问问看嘛!我的名字叫吉塔·冯·诺鲁特。虽然生活得很辛苦,但是怎么说还是有背景的帝国骑士喔。”



“伟大的帝国骑士为什么要出现在这种地方?如果真的是帝国骑士,自称是德国骑士团的一员不也算是诈欺吗?”



“这是因为——圣母玛莉亚啊,请宽恕我——德国骑士团现在也需要经费,所以把骑士团员的身份出租给他们的金主。我可绝对不是用假身份哦。”



“天杀的不忠教徒!”



“没错,不过我还是不想被你这种人说成诈欺啊。”



“那么,艾力克在哪里?”



用清亮的声音质问的人是布鲁诺,一个紧张的年轻声音回应道:



“在这里!”



一个穿着骑士服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拿着短剑抵着古斯曼。他伸手拔掉了黄色的假胡子,并将眼罩从左眼上拿下来。虽然知道这个男人一直在那一群人当中,但是由于连布鲁诺都深信蒙面男子才是艾力克,所以没有多注意其他人。



察觉异状的其他乘客们一边叫嚷着一边聚集到甲板上来,终人手上握着棍棒和帆索,在古斯曼和艾力克的四周围成一道人墙。



古斯曼调整了一下呼吸,故意不理会艾力克,顶顶地看着骑士吉塔。



“我有一二十个人,你们只有五个人。三十对物,你认为你们有胜算吗?”



骑士吉塔面不改色地回视着他。



“哼,人多势众确实是用兵的基本之道,但是有时候质是可以制量的,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这、这家伙很厉害的!”梅特拉惊惶地叫道,“在贺尔斯登门时,他一口气撂倒了五、六个人,我看到了,最好小心一点!”



“住嘴!没出息的家伙!”



马格鲁斯怒吼着,同时扬起棍棒往梅特拉肥胖的腹部猛然一击,梅特拉发出呕吐似的声音,两手抱着肚子瘫在甲板上。敌对的双方都只是随便瞄了他一眼,不管是同情或嘲笑,现在大家都没有多余的精神去理会梅特拉了。



“布鲁诺。”



“干吗,艾力克?”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遭到这种对待。”



“因为你太笨了。”



艾力克尽量冷静地忽视布鲁诺的嘲讽。他不认为自己可以在舌战上赢过布鲁诺,而且就算赢了也没用。



“如果只是这样,那么我已经知道了,现在没有必要再重复。”



“哦?怎么变得这么谦虚啊?”



“我想知道的是,你们利用我的愚蠢到底有什么企图?”



艾力克提高了音量,忍不住想逼近布鲁诺;吉塔举起手制止了他,充满兴味地看着布鲁诺。



“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不过我可不想成为你的朋友。”



吉塔说道,布鲁诺咯咯咯地笑着回应:



“帝国骑士大人,谢谢您的夸奖哪!真是惶恐之至。”



“话又说回来,在立陶宛把石头卖给艾力克的是谁?”



“哦?原来你知道得这么多啊?他是古斯曼先生的熟人,是当地的权贵,我们让他去跟愚蠢的艾力克周旋,就跟这次德国骑士团的人……”



布鲁诺突然说不出话了,骑士吉塔看着他的脸哈哈大笑。



“看来你总算注意到了。没错,这一次你被自己用来欺骗艾力克的伎俩给骗了;同样的,这是之前没有察觉的你太愚蠢的关系。”



吉塔代替艾力克将了布鲁诺一军,黑猫,也就是霍琪婆婆所养的小白,挪揄布鲁诺似的旋转着尾巴。



古斯曼的眉毛和脸颊微微地抽动着。他发现随着双方对峙的时间越久,知道他卑劣行径的人就会越多;船员们彼此窃窃私语着,开始对古斯曼和布鲁诺投以狐疑的视线。



“艾力克就是活生生的证人。古斯曼先生,你企图诈领保险金的计划已经失败了,真是太丢汉萨商人的脸了。就算你逃得过绞刑,也要做好无期徒刑的心理准备!”



古斯曼的脸色变得跟天空和海水一样灰,马格鲁斯用拐杖敲打着甲板怒吼道:



“喂!要让这家伙废话到什么时候?把他们一块儿打到海里去就好了!”



“问题是证人太多了。”



布鲁诺波冷水似的说道。古斯曼很担心布鲁诺和马格鲁斯会不顾被当成人质的自己而轻举妄动。



“原来你们是刻意把我骗到海上来的吗?那你们先前付的一千马克就泡汤了!”



“与其被骗走两万马克的保险金,花少少的钱查明真相不是更划得来吗?”



吉塔干脆地说,古斯曼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再度向他确认:



“你是说,你们一开始就打算把这一千马克丢到水里。”



“这笔钱是多到足以买一艘大型单桅帆船没错,可是,陆地上也是有把这么大的数目当成零钱来看的人啊。”



“零钱……”



“怎么样?很新鲜的体验吧?觉得自己竟然是个穷人吗?要是换成我这种人,不管是一千马克或者两万马克根本都没什么两样,我也没有真实感。”



“……是这样吗?奥格斯堡的那些家伙。”



古斯曼的声音中充满了屈辱和败北的不甘。他没有屈服于站在眼前的艾力克,但是却屈服于财富之前,艾力克和布鲁诺同时看清了这一点。



“我已经看清你的真面目了,古斯曼。”



艾力克低声说道。他本来是想大声说出来的,但是愤怒和无处宣泄的情绪却压抑着他的声带,使得他只能发出细微的声音。



“那么,这场肥皂剧现在也该落幕了吧?”布鲁诺仿佛云淡风清似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