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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风吹故乡(1 / 2)







帕尔斯历325年11月20日,袭击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大地震,并非史上最强烈的地震。损伤非常严重,但范围没有如此广泛。只是,造成了以王宫为中心,重要的官衙或是奢华的宅邸群受到了严重的破坏,担任王都城司这一要职的特斯将军因此殉职的惨状。



“先洗净双眼和喉咙!不要吸入粉尘。计算好死者的数量,把负伤者运到中庭来!”



喊叫着吩咐的那尔撒斯,将盖在他头上的女士头巾扯下后,朝着呼吸急促的轴德族的女孩一笑。



“谢谢你,亚尔佛莉德,多亏有你,帕尔斯王国的头脑才能健在。”



“真是的,如果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国王陛下会很困扰的。稍微当心一点啊。”



亚尔佛莉德仍是满身粉尘。那尔撒斯没有脑袋被砸到的印象,不知为何却觉得,现在的亚尔佛莉德是至今为止见过的最美的一次。



“给房屋还在的人食物!还有水和药品。房屋倒塌的人,王宫为他们敞开!”



听了亚尔斯兰的命令后,满身粉尘的卡塞姆将视线转了过去。



“您、您是说,要让庶民进入王宫吗?!”



“我是这么说的。反正王宫有一半都完好无损……有什么问题吗?”



“这、这是前所未闻的事……”



卡塞姆胡乱地摆动着手,亚尔斯兰的脸上摆出非常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



“没错,卡塞姆,就由你来做这个前所未闻的事吧。拜托你了。”



亚尔斯兰握住了卡塞姆的双手。卡塞姆与其说是万分感激,更像是头脑充血,胡乱地上下点头。



“小的明白了。请务必放心,将事情交给在下卡塞姆吧。”



耳中传来“外甥”的豪言壮语,坐在地上的宰相鲁项,脸上混合了担忧与疑惑的神情,但没有说出口。



侍女艾莎也没有事。



艾莎如“由粉尘制作的人偶”的模样,一边跨过破片的小山丘,一边走了过来。



“国王、陛下、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事、吗?”



胡乱地分割话语,是因为每一段音节都伴随着咳嗽或喷嚏声。在亚尔斯兰身边的耶拉姆,叹了一口气。



“你有这份心就行了,就这副模样还是别接近陛下了。首先,把自己身上洗洗干净去吧。”



“但是、首先、得让、国王、陛下……”



“够了!”



“艾莎,这里还很危险,赶紧离开中庭。”



听了亚尔斯兰温柔的解释后,艾莎低下她满是粉尘的脑袋,踩着小碎步离开了。



大将军奇斯瓦特粗略地巡视了一遍王宫内外,向无事的士官们下达了好几个命令,暂时回去处理私事。飞身骑上一匹幸存的马匹,驱马往自家跑去。



“纳丝琳!”



“亲、亲爱的。”



奇斯瓦特的妻子纳丝琳,之前都在坚强地鼓励家人和佣人,下达了各式各样的指示,然而一看见丈夫的脸庞,安心下来后体内的力量仿佛被抽空一般。丈夫抱住了要倒下的妻子。



“艾亚尔呢?”



“小不点在保护那个孩子。”



奇斯瓦特环视四周之后,看见一个幼小的女孩手上抱着更幼小的幼儿,坐在墙壁的一角。因为幼儿看见父亲,发出声音来,奇斯瓦特走过去,抱起自家孩子。



“谢谢,真是太感谢你了,小不点。”



另一边,单身的克巴多就留在了王宫,呆在特斯的尸体旁。



“真是的,每次都是有用的家伙死去。”



克巴多对着故人说话。



“而且还是一下子增加了三名未亡人。虽然这不是你的本意,但是罪孽深重啊。”



确认特斯家的安全,将他的死予以告知,这一沉重的任务,亚尔斯兰自己肩负了起来。由那尔撒斯、法兰吉丝以及卡塞姆跟随着他。



幸运的是,特斯的家人都无事。告知了特斯的死之后,身为特斯之妻的三姐妹,帕特纳、库拉、尤琳决定回到独自居住的母亲身边。在那儿为特斯建立墓碑,保护它,母女四人过上平静的生活。



“陛下特地亲自登门拜访,真是令在下诚惶诚恐。”



“不,帕特纳大人,这是理所应当的。因为是特斯保护了我。顺便,希望你手下这笔抚恤金。”



“我不能收下这样的……”



“你不收的话,我们会很困扰的。”



说出这句话的,是与亚尔斯兰同行的那尔撒斯。接着,法兰吉丝做解释说。



“特斯是王都叶克巴达那的城司,立下不计其数的武勋,这次是为了保护国王陛下的生命而牺牲的。如果不对功臣的遗族给予恩赏,整个国家便会冠以不知感恩的名号,有伤陛下的名誉。”



亚尔斯兰再次开口说。



“请您,无论如何接受吧。十分惭愧,但我找不出其他来报答他的方法了。”



亚尔斯兰深深地低下了脑袋后,帕特纳、库拉、尤琳慌慌张张地回答,那就万分感激地收下了。



离开特斯的家,年轻的国王叹了一口气。“三个人都非常的坚强啊。特斯的恩情只能还给那三个人。她们能收下真是太好了。”



“回到母亲身边后,会嚎啕大哭的吧。”



“嗯嗯,会这样吧。一定会如此的。光看表面是看不出来。”



亚尔斯兰告诉徒步跟随着他的侍从。“卡塞姆,三姐妹中只要有一个还健在,每年都要从内廷费用中送去年金。算在抚恤金之外。”



“是、是,是。”



“陛下,属下冒昧地说一句……”



法兰吉丝在马上行了一礼。



“再次重申一遍,金钱会束缚人类。三人都还很年轻,叫她们一生守寡,也太过意不去了。仅仅是送予抚恤金就可以了吧。”



三位过于年轻的妻子,总有一天要走出丈夫去世的阴霾,与新的爱人邂逅开始第二次人生,这是非常有可能的事。亚尔斯兰却没注意到这一可能性。想想真叫人脸红。



“我明白了。就按法兰吉丝的忠告来吧。”



就在这时,原名叫冬▪里加路德的派拉夫达,飞奔赶去爱人的身旁。



“啊,派拉夫达,你没事吧,真是太好了。”



“这是我要说的话,帕莉萨特。你才是,没有受伤吧?”



“的确是非常危险,但是我死里逃生了。就像这样,从左到右,地面裂开来了——不,是响起了产生裂纹的声音,啪的一下,我就这么跑了过去。”



帕莉萨特模仿着,派拉夫达仿佛能看见当时的光景一样。



“在我眼前,有好几个好几十个,数也数不清的人数,被裂纹吞噬了进去。想去救他们,腰却卡住了动不了。声音都发不出来,害怕得要命。但是我更担心你的情况。”



“果然,不来帕尔斯就好了。”



“和这个没有关系。我们是为了让艾斯特尔卿和国王大人会面才来的呀。因为这样,后来才遇上地震来了,蛇王出现了,我们只有在这个国家生活下去。”



回到王宫的亚尔斯兰,在一半给毁了的勤务室内写下了各式各样的命令书,直到深夜也没有进食一直在工作。看到这一幕的耶拉姆,发出忠告。



“陛下,请休息一会儿。”



“谢谢你,耶拉姆,但是我还不能休息,而且我也不累。耶拉姆才是,休息一下如何?”



“请不要开玩笑!”



不知是地位的关系,还是人生经验的关系,或是与生俱来的性格,耶拉姆令人意外地有着说教癖。如果一国的君主操劳过度而倒下了,会为国家造成多大的危害,人民会担心,邻国会暗自窃喜,他摆出一大堆道理来说服亚尔斯兰。



一边点头,亚尔斯兰一边不肯停下继续写手头上敕书,终于因为耶拉姆忍不住将文件统统从国王的机案上夺走,亚尔斯兰才同意休息。



“耶拉姆果然越来越像那尔撒斯了。”







受到国王亲自委托,负责王都重建和被害者救恤的卡塞姆,翌日便在王都城内四处奔走大放光彩,忽然间他注意到一个奇妙的事实。



“嗯嗯,这个,怎么说呢。”



卡塞姆抱着手臂一边沉思一边喃喃自语。似乎从叶克巴达那东北偏东的城壁,直至王宫,成一直线的形状,房房屋屋、家家户户都倒下毁坏了。就像是一条眼睛看不见的巨蛇,身体在笔直前进一样。



他的背后传来一个充满朝气的声音。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啊,伊斯方卿,事实上……”



为了说明情况,卡塞姆不用他绕远路的说话方式。他指着狂乱的大地残留下的痕迹。



伊斯方的表情变得犀利起来。他无言地踢了踢马匹的腹部。沿着倒下毁坏的家家户户走后,自然而然地朝着东北偏东的方向。年幼的小狼“土星”时而跟在后头、时而走在前头,奔跑着前进。



在“土星”的伴随下,伊斯方策马登上城墙。城墙上布满龟裂。确认了变了神色的伊斯方的身姿,守备士兵们慌慌张张地竖起长枪,施了一礼,然而伊斯方看也没看他们。



伊斯方的视线追随着龟裂,来到城外。“土星”模仿着主人,将前爪搁在城墙上,努力地抬起身体,眺望远方。



“往东北偏东方向呈一直线状……在这个方向遥远的前方,不是迪马邦特山吗?”



“土星”随着伊斯方的呻吟声,摇动着尾巴点头。背上茶褐色的皮毛,倒立了起来。



吹着凉爽的风,伊斯方的额头却浮起了汗珠。顾不上理会呆若木鸡的士兵们,在他们面前奔跑着,跳下台阶。“土星”如影随形。



在路边摆着架子继续指挥工事的卡塞姆注意到他,向他打了招呼,跑得飞快的年轻武将嫌太麻烦,挥挥手同他致意,朝着王宫跑去。连呼吸都没调整均匀,便前往圆座之间。



“果然是这样吗。”



伊斯方将所见所闻如实汇报后,做出以上回答的是那尔撒斯。得到了亚尔斯兰的准许后,于座位上展开了帕尔斯的地图。



“你们看,王都叶克巴达那在这里,迪马邦特山在这儿。将此次地震产生的龟裂连接起来,就会变成这样。”



那尔撒斯握好笔,几位武将反射性地身体变得僵硬,咽了咽口水。宫廷画家手握作为绘画用具的绘笔,从王都叶克巴达那稍稍右上方画出一条粗线。这线仿佛一杆长枪,成一直线伸展,直到迪马邦特山。



“你怎看,达龙?”



“你线倒是画的直啊。”



“我不是说这个!”



奇斯瓦特做出了像模像样的回答。



“……这个蛇王撒哈克搞的鬼吗。”



所有的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这是预料之中的事。不久,独眼的猛将克巴多,像是要确认一般质问说。



“那家伙的身姿,现在还未出现在大地上吧。”



“至少,没有收到看到过的报告。”



那尔撒斯做出回答后,沉默再次于圆座之间中徘徊。在座的人似乎各自心有所思,在整理思绪,然而在亚尔斯兰的催促下,一个个地发表了意见。结果是,为了防止蛇王撒哈克的完全显现,处理这一征兆的后事,将其扼杀在萌芽阶段。都是关于这方面的看法。



听了各式各样的意见,听取了那尔撒斯以及耶拉姆的提案,将想法糅合在一起后,亚尔斯兰喊出了一个人名字。



“大将军奇斯瓦特。”



“在。”



“对你的家人我深感抱歉,但能否尽快出发前往基兰呢?”



“是经由索雷玛尼耶过去吗?”



“不,直接前往基兰。去拜托基兰的富商们,运送金钱和物资来叶克巴达那。”



奇斯瓦特行了一礼。



“遵命。”



“并非战斗,而是拜托你去筹措金币什么的,真的不好意思……”



“没什么,没有资金也打不了仗。那么,我赶紧去做出发的准备吧。”



奇斯瓦特离去后,借这个机会,其他的诸将也辞去,只留下亚尔斯兰和耶拉姆。



“真是讽刺啊,耶拉姆。”



“啊?”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被先王陛下给追放的话,也就无法与基兰的城镇结下缘分了吧。”



过去,亚尔斯兰被以一己之力于鲁西达尼亚手中逃脱的安德拉寇拉斯三世,下达了命令。



“以国王代理者的名义集结兵力。在数量达到五万之前,不准返回。”



先王如此做出宣告。这是事实上的追放。那时安德拉寇拉斯王对亚尔斯兰准备如何处置呢。以没有国王的允许而篡夺了他的兵权为由,即便是处以死刑也可以。然而安德拉寇拉斯并没有这么做。就连他也没有亲自处决的念头,他可能是这么想的,让亚尔斯兰在某个地方穷困而死就行了。



这是多想也没用的事。安德拉寇拉斯王这个人,已经不在这片大地上了。小时候十分害怕,长大之后希望得到认同,最终还是放弃了。能有今日,并非多亏了封他为皇太子的先王,亚尔斯兰认为,是因为有作为他的朋友、他的部下,一直支持着他的人们。



奇斯瓦特有法兰吉丝、梅鲁连、吉姆沙三位大将追随,率领着士兵与牛车,从王都出发。以尽可能最快的速度持续前进。



是急行之旅,同时担任确认沿路的街道的防卫姿态的任务。这是一条故人特斯因晕船而困扰后,来到的路途相反的路。



特斯还活着的话,对街道更加清楚,应该会派他前往基兰的吧。这个时候,便会将城司与重新建设王都的工作移交给其他人。



即便是沉着刚毅的奇斯瓦特,心中也忍不住萦怀莫名的不安感。自从萨拉邦特意外死亡后,本应是完美无瑕的人事安排,似乎一点点地开始混乱起来。说起来,接下来要开始与蛇王撒哈克的决战。痛失人才是件很艰辛的事。如果沙姆和夏普尔还活着就好了。明知道没有意义,他却还是往这方面去想了。



“直至蛇王撒哈克的威胁消失,这条道路都与帕尔斯命脉相连着吧。”



在马背上环视四周的法兰吉丝这么说后,轴德族的青年也开口了。



“如果大陆公路的再建产生了长时间的延迟,又有别的问题需要担心了。”



“喔,这是什么意思,梅鲁连卿?”



“这样一来,绢之国会绕路开启北方的公路吧,就是这么一回事。从帝都永安府往西北方向,通过过去的特兰的故地,由达鲁邦特内海的东岸出来。从那儿坐船度过内海,直接到达西岸的马尔亚姆,这样一条崭新的公路。”



“也就是说,不通过帕尔斯是吧。这样一来便失去了东西交易的地利。”



法兰吉丝蹙起柳叶眉,奇斯瓦特发出声音哼哼地说。



“如果真成了这样,可是一件大事。不,是关乎帕尔斯国这个国家存亡的大事。话说回来,梅鲁连卿,你居然连这种事都考虑到了。”



“当然不是我想到的,只是听到了宫廷画师的想法而已。”



“这样啊,真是一副令人恐惧的图画啊。一定不能让它成真。”



奇斯瓦特点点头,朝着一直无言的特兰人武将搭话。



“说起来,吉姆沙,我先前忘记说了……”



“什么事?”



“你之前的提案,已经在实施了。等回到王都后,全权交付于你,你来负责作业的指挥。”



“……啊,烽火台的事啊。”



吉姆沙曾为了建设烽火台为目的,赶赴北方国境一带视察,与亲王伊尔特里休有一场奇妙的“再会”。



法兰吉丝质问说。



“话说回来,为何要警界北方的特兰呢?虽然有些难说出口,现在的特兰是一片没有君主的土地吧?”



“问题不在特兰,而是邱尔克。如果我是邱尔克的将军的话,一定会这么干。这次将‘亚尔斯兰的半月形’运用于邱尔克军队上。由国内的北方出来,经由特兰故地,从北方攻击帕尔斯。北方全部都是草原,没有可遮蔽的地方,帕尔斯又一直在东方警戒着山岳骑兵,北方就自然而然空缺出来了。”



对吉姆沙而言是罕见的长篇大论。奇斯瓦特小小地叹了口气。



“你没有被邱尔克军给抓住真是太好了。”



“奇斯瓦特卿!”



法兰吉丝与梅鲁连一同叫出声来,同时手握弓弦。俯视街道的小丘之上,出现了一骑身影。尽管只有一骑,但不知身后还率领了多少骑。



紧张的气氛很快便消失了。空气中响起了“噜啦啦啦”的轻浮的歌声,身影从角度颇为陡峭的坡上,非常有把握地驱马飞奔而下。乍一看很是轻巧,然而他手握缰绳的巧妙姿势非同寻常。



因为感受不到丝毫的敌意,法兰吉丝与梅鲁连放下了弓箭。声音中混合的苦笑声的奇斯瓦特开口说。



“是奇夫吗,总是在奇妙的时机出现呢。”



“因为有着美丽动人的亚希女神的加护。”



“旅人的乐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人生就是诸神的一场戏剧,世界便是其舞台。无论怎样我都想担任主角一役。请问能和您一起同行吗,法兰吉丝殿下?”



“你为什么问我?问大将军去。”



“因为大将军是个器量很大的人,不用问肯定会同意的。是这样吧?”



奇斯瓦特不得不再次苦笑起来。



“我虽然谈不上是器量很大的男人,但是可靠的伙伴是越多越好。允许你同行。”







纵断帕尔斯的旅程,据说到了冬天,景色的变化会愈发丰富多彩。王都叶克巴达那让北风吹袭,有时白雪累累,被清一色的白色给笼罩着。由北向南,越过尼姆鲁兹的山岭,到了冬天依然持续着晴朗的好天气,有时温和的雨水落下,湿润了大地。



对特兰人吉姆沙而言,冬天是冷酷的别名。为了抵抗严寒,许多人饮了过多的马奶酒而死,于是便挖开冻结的大地,将他们埋葬。条件非常严酷时,就将尸体掩埋在雪中,等春天到了冰雪融化后,再进行葬礼仪式。



现在,在特兰的故土上,失去国王的人民与自己的族人们,一边畏惧着即将到来的严寒,一边勉勉强强地生活着吧。与此相反的是,吉姆沙骑马步行在亚热带地区的街道上。尽管天气已是深秋,太阳依然耀眼夺目,树木碧绿青葱,大波斯菊花盛开得十分烂漫,人头攒动,市场上满是鱼类与水果。不像在王都能看见许多骆驼的身影,反而是水牛特别的多。



终于,他们远离了街市内的嘈杂声,潮水的香气扑面而来,在漂浮着的大小船只中,有一艘乍一看就特别显眼的船。



是古拉杰的旗舰“光之天使号”。有大小两根帆柱,尖锐的船首与船尾,配备了弓弩的三层楼船楼,以竹子编制覆盖着的窗户。乘员有二百四十名。



不只是吉姆沙,对奇斯瓦特或是梅鲁连而言,亦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光景。发出“嚯”的感叹声的是奇斯瓦特,梅鲁连与吉姆沙无声地、目不转睛地看着。法兰吉丝也一样,虽然已经平下心来,却十分坦诚地发自内心感叹,目不转睛地望着船。



没过多久,这艘备受夸赞、外貌雄伟的船只的主人,便来迎接来自王都的客人。



“哎呀,大将军,您可算是来了。”



古拉杰带着他的左膀右臂,尤法捏斯和路哈姆,与客人打招呼。尤法捏斯和路哈姆正与客人相反,看见女神官的美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海港里聚集了国内外的船只。一行人逃离了海港的喧闹,牵着马沿着海边走。



“嚯,这就是大海吗?”



吉姆沙第一次吐露出感叹的声音。过去,亚尔斯兰也发出几乎相同的感叹声。吉姆沙暂且眺望了大海一番后,冷漠地开口说。



“就这么看,和达鲁邦特内海相比,没什么差别嘛。”



“草原之狐不知大海的广阔吧。”



“你这家伙,说什么了?”



“算了算了,你尝尝水的味道吧。”



古拉杰这么说了,怕水的吉姆沙勉勉强强走近海边,在长靴被海浪拍打冲净的地方,用手捧起了海水。抿了一口后,他蹙起了眉头。



“原来如此,的确是和内海不一样啊。”



达鲁邦特内海的水,盐分很少。



说服了吉姆沙之后,古拉杰心情愉快地,邀请一行人来到了一户大宅邸。吉姆沙直率地对椰子树或是色彩鲜艳的亚热带花朵,发出了感叹声。



“好久不见了,各位。”



“你们总算是来了,深受陛下信任的诸位,欢迎你们的到来。”



代表了基兰的各位海上商人们,齐聚一堂。柯贾、巴拉瓦、贝纳斯卡、赫拉姆,无论哪位都是中年人且身材丰满、脸色红润。若有看面相的占卜师在场的话。



“是大富大贵之相。”



可能会说出以上的话来。被招待的一行人,毫无顾虑地坐了下来。不知为何,只有法兰吉丝一人,稍作踌躇。



“要是连接基兰与索雷玛尼耶的街道能修建完毕,我们就要谢天谢地了……”



“没错,我们也可以期待,经由索雷玛尼耶,通过达鲁邦特内海的商路。”



“嘛,说了一堆复杂难懂的话,你们多吃点多喝点。”



宴会之初,一切都很顺利地进行着。



“接下来,让我们听听关键的地方吧。”



“已经能猜到了吧。”



古拉杰这么说后,四位富商相互望着。法兰吉丝感受到了可疑与不安。不知为何,似乎感觉他们和以前态度不太一样。



“这个时候当然说的是钱的问题啦,古拉杰殿下。”



“嗯,虽说如此……”



“四年前,我们做出了有利可图的投资。不管怎么说,我们借钱给了国王陛下。”



“如果搞反了会让我们很困扰的。首先,有借才有还,这个是正确的顺序对吧。你们难道忘了,那个时候这个海港正受到海贼的威胁吗?”



“的确如此,的确如此。”



柯贾亲切地点点头。赫拉姆用手指捏着夜光杯的杯柄,一边咕噜咕噜地旋转着一边问。



“那么,陛下想要多少钱呢?”



“如果能尽可能多给一点,就谢天谢地了。”



“大将军奇斯瓦特大人,这样的话对商人们来说,是很难做出回答的。能否给个更具体的数字呢?”



奇斯瓦特感受到一种不愉快。赫拉姆的话语中,有一股轻视对手的气味。这些家伙可以信用吗,就在他产生了这样的疑惑的时候,法兰吉丝平静地告诉他们说。



“具体地来说,希望你们能给三十万枚金币。”



赫拉姆与另外三位商人,仿佛嘲笑一般提起两侧的嘴角。古拉杰满腹怒火地睨视着四人。



“只有陆地的帕尔斯与海上的帕尔斯共存,我们才能独占东西交易的利益。以长远的目光来看,这没有损失。”



“还可以有别的办法啊,总督殿下。”



“什么?什么办法?”



巴拉瓦的嘴边弯起一道大大的弧线。



“陆地的帕尔斯不行了,海上的帕尔斯便可以独占东西交易的利益。就是这么回事。”



“……”



古拉杰哑然了,望着四位富商。这些家伙,有些不对劲。



“也就是说,你们不愿协助国王陛下的重建事业,对遭受灾害的地区冷眼旁观咯。”



“嘛,就是这样。有修建通往索雷玛尼耶道路的钱,还不如花费在基兰港的扩张上。”



“由卡威利河至基兰,其中会经过许多个小港口,但是只要将它们好好整顿一番,也能停泊大型船只。”



“这样一来,帕尔斯的南海岸,以基兰为中心,好几个小港口便如项链上的珍珠一般。陆地的帕尔斯没有存在的必要。只有有海上的帕尔斯就足够了。不仅如此,割舍掉那些不毛之地的山地或沙漠,提高买卖效率,能创建一个新的国家。”



古拉杰感到一阵阴森。



“……是谁灌输给你们这样的想法的?”



贝纳斯卡的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呻吟声来。



“这真是出乎意料。是集合了深爱着基兰的人们的智慧得出的想法。”



“以你们那愚钝的脑袋瓜,能产生这种想法吗!”



忍无可忍的古拉杰发出怒吼声。柯贾缩起了他满是横肉的肩膀。因为对方所说之话,对他而言甚是恐惧。



“实在太失礼了……但是,在你们死之前就告诉你们吧,我们的指导者的名字叫古尔干。”



法兰吉丝红色的嘴唇一张一合,细长的剑身无声无息地抽出剑鞘。



“是人面鸟妖!”



古拉杰朝着部下们怒吼道。将插在腰际弯刀拔出,握在手中。



“这群家伙,不知何时猎杀了商人们,化作了他们的模样!”



哄笑声响起。是假冒的柯贾,假冒的赫拉姆,假冒的巴拉瓦和假冒的贝纳斯卡。四人的笑声已听上去不再是人类的笑声了。肥胖、松弛的赘肉之下,隐藏着什么,光是想象一下,都能渗出汗水来。



“因为商人们过着奢侈的生活,肉质肥嫩,非常美味啊。”



怪物舔了舔舌头。



“特别是肝脏上全是油脂,好久没有尝到如此美食了。与此相比,你们的肉似乎都很紧致、坚硬……不对。”



闪烁着血色光芒的眼睛,转向了法兰吉丝。



“这个女人不一样。是上等品。把她解决的家伙,可以独享一餐!”



面对喷涌而出的邪恶的欲望的吼叫声,法兰吉丝的剑飞驰而去。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赫拉姆肥胖的身体,轻轻一跳躲了过去。



一声冷笑,赫拉姆的脸贴近了。胸口被涂满了芸香的特兰的直刀的前端给刺中。假冒的赫拉姆如被踢到的盘子或杯子一样,倒了下来。







看见假冒的赫拉姆死在眼前,剩下的三人表现出令人恐怖的样子。



柯贾、贝纳斯卡、巴拉瓦的面孔,转眼间就变了样。



若是变化完全的话,呈现出的也就如此这般的自然的生物,但是变化过程中的面部是令人感到厌恶、不愉快的半流动的妖物。



奇夫的剑化作一道闪光,朝着巴拉瓦袭去。跳上椅子的鸟面人妖,才跃上去不久,双脚的脚踝由左至右,被横向斩断,伴随着叫唤声倒了下去。



“讨厌去思考复杂的事情。这和是人还是魔物的眷属无关。”



奇夫吟诵一般地说着。假冒的巴拉瓦无法站立,血流成河,发出叫唤声。



“小的们,快上!”



数十名手持大刀的男人,听了召唤蜂拥而至。是之前伺机待命的人吧。



“这群家伙和你们一样是人类。”



“别给我胡说八道。”



“谁会胡说八道啊。他们是四、五年前,被你们解决的海贼的幸存者。”



哈瓦拉的脸上是沾满鲜血的笑容。



“他们也怨恨你们。而且,对我们蛇王撒哈克的眷属而言,金钱是没有意义的,和人类们是不一样的。”



柯贾,不,是猎杀并吃了柯贾,化成他的模样的鸟面人妖,将牛皮的麻袋丢在地上。地板上发出了沉重的响声。



“来吧,相互残杀吧,人类们!”



袋子应该是装满了堆积如山的金币吧。原本是海贼的人们发出了喊叫声,高举大刀朝着帕尔斯的诸将冲去。



“抱歉,我们对人类也不会手下留情。”



做出宣告的奇斯瓦特,将双刀交错,往前走了一步后,避开了来自敌人的奋力一击,击落了一个人的手腕,刺穿了一个人的胸膛,将一个人由右肩至坐腰一斩为二。空气中满是血的雾气。因为不是毒血,奇斯瓦特并未躲闪,染上血迹的结实的身躯跃入了敌人之中。



化作贝纳斯卡的鸟面人妖,同时身中三支箭矢,向后仰着倒了下去。法兰吉丝的箭矢朝着眉间,梅鲁连的箭矢朝着喉咙,奇夫的箭矢朝着心脏部位,各自都命中了。不用说,所有的箭头都涂上了芸香,假冒的贝纳斯卡立即死亡。



“真是没意义的事。”



奇夫回应着梅鲁连的咂舌。



“才没有的事,没有比这个更奢侈的死法了吧。”



可能的确如此。帕尔斯国的三位使弓达人,集中将箭矢射向假冒的贝纳斯卡一人。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假冒的巴拉瓦一边抓着双脚,一边叫唤着。奇夫将弓弦换手握着,以剑尖刺向颈肌。



这样一来,假冒商人中的三人已经断气,只剩下柯贾一个人。他已经完全解除了变身。朝着前方的梅鲁连跳了过去。



梅鲁连跳跃起来避开猛烈的袭击。算准了最佳时机,将剑笔直刺出。原本为了追梅鲁连,急速前进的怪物,反而成了被梅鲁连的剑尖猛烈刺击的状态。剑以一直线刺穿怪物的躯体,从背后窜出。



怪物发出的悲鸣撕裂了空气,双手夹住了梅鲁连的剑。梅鲁连毫不留情地踹了怪物的腹部一脚,抽出了剑。他刻不容缓地一边低下身一边半回转,将刀刃砍向从左侧袭来的海贼的颈部。



四只鸟面人妖一个不剩的死了。海贼们的攻击画上一个小小的休止符。还差一步,就可以逃跑的时候,传来了新的翅膀拍打的声音,黑影由屋外闯入。猿猴的面孔,蝙蝠的翅膀,令人厌恶的奇怪的声音。这次是有翼猿魔的出场。



在宽阔的与天井一样分为两层的大厅里,然而帕尔斯的诸将,以要将整个空间掩埋般的气势杀到。



不发出没有必要的声音。也不让发出声音。沉默之中,梅鲁连挥下剑身,冲在前头的有翼猿魔,从头盖骨到锁骨被一闪而过长剑击碎。



在其背后悄然而至,挥下毒爪的有翼猿魔,发出了奇怪的悲鸣翻了个跟头。它头部的侧面,被吹矢深深地插入。



梅鲁连转过身来,看见手握吹矢筒的吉姆沙的身影,挥了挥手表达谢意。吉姆沙沉默地点了点头。下一个瞬间,梅鲁连的长剑割下了第三只有翼猿魔的脑袋,吉姆沙的吹矢贯穿了另一只的咽喉。



“船长,我们前来助阵了!”



与现场完全相反的开朗的声音,压制住了刀刃声与叫唤声。是古拉杰的心腹尤法捏斯和路哈姆,率领着水手们赶到。似乎战斗已经在庭院中打响了,刀身上沾上了血迹。



“太轻松了,太轻松了。”



尤法捏斯挥挥带血的大刀一笑。



“艾流特拉海的盗贼们,私自掠夺喀尔马特王国的船队,比你们有骨气多了。啊啊,塔普洛巴涅的海贼们也是,比想象中的棘手多了。客流塞尔,整个国家就是个海贼的团体。与他们相比,你们这群家伙,就像小猫崽一样啊!”



尤法捏斯的头上,浑身的毛发悚然立起,发出轰鸣似的叫唤声,他在眼前有一个黑影落下,发出了沉重的声响。是两只有翼猿魔被一支长枪给贯穿,痛苦地挣扎着。



“我说过好几次了,不要太得意忘形,尤法捏斯。我才不是担当你保护人的角色。”



“哎呀,船长,为了可爱的部下,辛苦您了。”



“不要给我乱用形容词。我之所以会这么辛苦,是因为有不听话的部下。”



一边轻快地斗嘴,一边挥动着长剑,在躲避毒血的时候,尤法捏斯开口说。



“数量也太多了吧,这群家伙。”



“因为蛇王撒哈克再临,它的眷属们从三百多年的沉睡中逐渐苏醒了吧。今后只会越来越多。”



“亚尔斯兰陛下也真是困难重重。帕尔斯历代诸王中,明明有着什么都没发生,和平无事结束一生治世的人……”



路哈姆向年轻的国王表示同情。尤法捏斯回应了他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