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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言慧语芙蓉芳(上)(2 / 2)

  小凤起身道:“小滑头,把你的画收拾妥当,等从哀牢山回来,我倒要好好瞧瞧,何以令你视之如命。”

  芳笙应下,又加以提议:“若从此处顺水而下,不出半个时辰就到,路途也更为便宜。”

  小凤依从了她,带着绛雪,三人一起坐上了,芳笙备下的乌篷小船,周身精巧秀丽,却比一般的,多了一只桅杆。

  另一边的码头上,一袭淡黄衣衫的少女遥遥相送,但凡多看几眼,便不难发现,这少女的装束打扮,与十六年前初下哀牢山的小凤十分相似。

  小凤飞身上船,轻功绝妙,丝毫不见小舟摇晃,也不回头看芳笙,只是问她:“你就不顾念相送之情?”

  芳笙冷淡道:“学生送先生,理应如此,她已定下了亲事,我们不会有再见之期。”

  小凤没再说什么,与绛雪坐了进去,芳笙便盘膝在船头,执扇烹茗。

  “红容,唱一支江雪小调如何?”芳笙和一身苗族服饰的船娘商量着。

  她娇俏道,声如脆铃:“湘君想听,自然是要唱的,但有你的紫笛才好,人家的歌声才有韵味。”

  芳笙不理,只顾碾茶。

  她抿嘴一笑,撑了三四篙,甜甜唱了起来,与两岸尚未完全消融的白雪,悠然和在了一起,正是“天长地阔江唯白,一啸轻舟任万山”。

  行歌渐止,芳笙递给小凤一盏清茶,解腻安神,也给了梅绛雪一杯,随后又回到船头,寒江独钓。

  见此,红容不由叹道,亦有一丝调侃:“这位姊姊可真美,从未见过比她还要美的人了,她一定是湘君的心上人,怪不得湘君你,从不拿正眼瞧人家。”

  芳笙但笑不言,她便又换了一只小调,轻轻哼唱。

  小凤出得篷来,走到芳笙身旁:“直钩取鱼,你又不是姜太公。”

  芳笙当即收回长线,飞身立起,对她笑道:“我只想求一位鲛美人,精诚所至,这不就被我如愿以偿了?”

  轻舟蹑影追风,将至岸边。

  小凤嘴角扬笑,一挥朱袖,踏江而去,气势如虹处,急潮般风起云涌,声如轰雷,更有如翻江倒海,溅了那船娘一身水花,还有几只白鱼在船头腾跃。

  那小姑娘本是一番好意,代为隐瞒湘君女儿家的身份,况素来和她好姐姐玩笑惯了的,哪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好在她并未放于心上,只是张嘴吐舌,又叉着小腰,扇着好姐姐扔给她的帕子,也不去掸身上。

  小凤挥袖时,芳笙便飞身,稳稳立于杆上。远处传来的话,却如在耳畔:“这些鱼,随你煎炒烹炸,留着慢慢吃罢。绛雪,我们走。”

  芳笙看向船沿:“别让她久等,不如我送你一程。”

  梅绛雪更是面无好色:“你非要惹她生气。”恨罢,一挥寒箫,也追随师父,踏江而去。

  芳笙只好笑叹:师徒二人的脾气,还真是相像。

  之后,她却依旧独立桅杆之上,衣袂飘飘如举,远望小凤上山的轻盈倩影,情丝缕缕:景色历久弥新,任白云过隙,沧海桑田,只她一人常在心间。

  守山石碑上三个大字,还是那样分明,不生苍苔,如同往事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小凤冷哼了一声:“哀牢山,这个地方总是令我不快。”

  “师父,徒儿不明白。”

  小凤愤怒中夹杂着一缕哀伤:“我在此处长大,住了多年,也曾满怀希望,一心认为,自己同其他姑娘一样,可以幸福无比,有着大好的将来,可是罗玄……哼,罗玄,你以为当初把我囚禁至此,就能毁掉我的一生了!今日,我就要把这个鬼地方夷为平地!”

  来时,红萼已经查到,陈天相带着余罂花也到了这里,小凤想:正好新仇旧帐一并算!

  芳笙正立在山顶,感受到一股强劲内力,铺天盖地而来,她却纹丝不动。

  她本想走过每一处,只因此地是小凤故居,每一寸土地,都有她的痕迹。但却不知不觉间登上主峰,一直行至顶端,忽有白梅映入眼帘,可叹枯干多时,树下却绕有几从素馨,晶莹如雪,脉脉含露。她向来偏爱此二葩,但见云峰寥落,夕阳渐斜,许是牵动了什么,不禁皱眉伤感,可她没有眼泪,也不知是天生,还是遗症。

  等了许久,见小凤并未来此,便将左掌中寒冰之气,以右掌烈焰化之,弄了一场雨露,算是了结自己,这场毫无来由的心事。

  她从山顶下来,闻得人声,走近些,见小凤不在其中,于是静下心来,仔细倾听,得知小凤和另一人,正往丹房行去,她便纵轻功,抢先一步至此,攲在七叶树上,并取出了胸前玉匣。

  陈玄霜与未婚夫婿方兆南,一同来寻义父陈天相,恰好她瞥见了那一闪而过的纤影,顿时起了疑虑:是他?他怎么会来此处?

  虽未戴着鬼面,但那股冷梅清香,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方兆南在一旁担心道:“玄霜,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什么,我好像见到,赠我们灵丹妙药的那位少侠了,不想他了,我们还是赶快找到义父和义母罢。”

  芳笙刚从匣中取出,寻了多时的美玉,只见小凤和陈天相,二人已打斗至此。看了一会,不禁叹道:一师之徒,竟差之千里。又想那位大侠士心有挂碍,自是不肯将高明功夫相授,而另一位虽得其真传,却依旧不及小凤远矣,只能说小凤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可叹陈天相,世间天分二字,最是强求不得,至此,芳笙心中也不免鄙夷起,那位大侠士的眼光与胸襟。

  再看去时,不出十招,陈天相必然败北,因此放下心来,雕刻起了手中的冰花芙蓉玉。这块与一般的芙蓉玉又是不同,只颜色稀奇,已蔚然大观:常时淡粉,骄阳为赤,月下如霜,兼具粉红白三色之妙,因芙蓉有“三色花”之称,刚好雕刻一枚芙蓉玉簪。

  小凤已用独门暗器七巧梭,制住了陈天相,这么多年,他倒是学的聪明些,知道小凤对血池图的狂热之心,因而以图为诱饵,将小凤引进丹房。

  芳笙手中重重娇瓣,极尽妍态,似能闻得芙蓉芬芳,屋内二人的争执,也不时飘进她耳中。

  “小凤,师父当初中了你的毒,情知自己命不久矣,便在你们女儿手臂上,刻了绛、玄二字,小凤,为了她们你悔改罢,别再为祸武林,你们母女三人一起归隐,不好么?难道你要她们一辈子和你一样,背负魔种的骂名,小凤,小凤……”

  听此,芳笙心中万分冷然:“魔种又怎样,难道你们那些正道中人,就都是好名声了!”她手中有些不稳,但她必须忍住一时之怒,将这些过往听完,方便日后,为她的心上人一一讨回!

  抬眼一望,竟见到梅绛雪,匆忙离去的身影。

  “绛、玄,原来如此。”芳笙想到:怪不得对那位陈姑娘,她有股说不出的好感,类似长辈对小辈的怜惜之情,更是屡屡出手助她,至于梅绛雪,她虽不喜这位高徒为人,却处处为她留足情面,今日才知,她们皆是小凤的骨肉,原来早在无知无觉间,她已爱屋及乌了。

  “他又何曾帮过我?他只会折磨我!他几次三番都要置我于死地,这你最清楚不过!”不等陈天相狡辩,小凤又愤然道:“那些人之所以被称为正道,只因他们有势力,以为自己就是真理,他们杀我娘,杀我外公,全家二十几条人命,他们又何曾手下留情!难道姓聂的就不是人?我要报仇,我要替天行道!”

  根茎已成,玉簪通体生芳,她从枝上径直飞向丹房,并朗声道:“姓聂的当然是人,是我心中的大美人,谁敢说姓聂的不好,先让我来讨教讨教!”

  小凤看着芳笙,见她出现的还算及时,心中稍霁,口中却道:“你来的倒快。”

  她举着玉簪,认真哄道:“这里没有一朵花,衬得上你的美貌,只好自己动手了。”

  得了许肯,她将簪子插在小凤鬓旁,柔声道:“我总算见识了,何为真正的有眼无珠,竟见不到你的好。”

  陈天相双眼已盲,早已听出来人声音,正是那位接了他五十招的少年英侠。听他此番言谈,与他脑海中那个谦谦君子迥然不同:他居然为了小凤,讽刺于己?

  “陈某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可是多亏了少侠你口中好人所赐。”

  芳笙毫不理会,一双眼只顾瞧着小凤:“那定是你们不好!”

  陈天相怒声叹道:“何等执迷不悟!你,你早晚会和我一样下场,她没有半点真心,只会设下陷阱,诱人去钻!”

  芳笙放声大笑起来:“她若肯利用我就好了,省着我费尽心机,留在她身旁。”

  之后,话虽说给陈天相,但目光一刻也不离开小凤:“是非曲直到底如何,她愿意说给我听时,我自当认认真真听她讲明,何况我与陈先生不同,我爱慕她已久,难道她是大恶人,我就变心不成?仅至情至性四字,她足以令我肝脑涂地:为母报仇,遵先人遗愿重建教派,此为至孝,你言语羞辱,步步相迫,她既已手下留情,分明顾念情义,她仅凭一人之力,成就如今霸业,心计武功,放眼天下,无出其右,这难道还不够么?但你这种人,此生都无法领悟,我之心之情了。”

  陈天相气的不轻,连连咳道:“正邪不分,你这是正邪不分!”

  芳笙轻笑了一声:“陈先生,你总算聪明一回,说的对,我心中从无正邪之分。”

  一口淤血被他喷了出来:“我果真是瞎了眼,竟将你认做,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少年英侠!幸亏当初没有把血池图,交给你这种小人,否则我死难瞑目,无颜去见师父!”

  “那明明是我不要的!”她一急,略有了几分女儿家的柔媚之态。

  徒经上官堡时,这个陈天相自称是神医丹士罗玄的弟子,不知为何,芳笙顿时起了捉弄之心,也想顺便看看,一代天骄的徒弟,有何非凡之处。谁知这个陈天相的雁伏刀,只知勇猛,不懂变通,第一招时做她已胜券在握,但还是耐着性子,陪他玩了五十招,至于那个血池图,除却心中一件隐痛,她又有一股坏脾气:初识之人送的东西,从不会收,何况,岂有贼受他人赠施之理?可眼下情形,只怕是又惹到大美人了。

  小凤本在一旁不言,只为看芳笙如何应对,她做的不错,令小凤很是满意,直到血池图一事,眼下小凤倒不急着和她算账,只对陈天相道:“废话少说,快把血池图交出来!”

  陈天相早已做了必死的打算:“你休想,今天我就替师父清理门户!”

  小凤分外不屑道:“就凭你!”

  果然三两下,就将陈天相打的再无还手之力。他却抓起一把硫磺,撒在空中,手里却又多了五颗雷火霹雳弹。

  小凤身姿灵活,一点尘渍不沾,芳笙眼疾手快,用袖中一段白绫,将袭来的五颗流星,卷到了一方罗帕中。

  “小兄弟,□□可不是好玩的。”见满屋浓烟弥漫不堪,她再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了小凤衣袖:“你先走。”随即以柔和掌风,将小凤送了出去。

  一切皆在电光火石之间,小凤刚落向地面,身后茅屋,又传来了几声争辩。

  陈天相筋脉已断,无论怎样,都会丧命于此。她背过身,闭目长叹了一声,一阵悲凉。

  随后又仰首坚定道:没人能阻挡她为母亲报仇,也没人能撼动,她一统江湖的决心!即便什么都没有了,她至少无愧于亡母!

  忽然之间,茅屋中宛若万鼓齐鸣,雷火大作,她顿时转身,担忧了起来:“这个小滑头怎么还不出来!她武艺超群,何况一身轻功冠绝当世,不至于的,一定不至于的……”

  又想:我已不在里面,陈天相不该如此啊!正要再进去看时,一股冷梅清香幽幽而来,定住了她的心神。

  “若身上狼狈不堪,就不好见大美人了,必要先行整理才是。”

  她居然还有心情调笑!小凤脸上恨道,作势向芳笙袭来,见她不闪不避,葇荑便轻轻缠上皓腕,状似凶狠,实则没用一丝力气。

  “看你下次还……”话到嘴边,她扭过头,片刻后,却拐到了别的地方:“血池图,真的不在你身上。”

  芳笙低头,撩了一下衣带,又抬头笑道:“不如你搜上一搜?

  小凤哼了一声:看来她真没什么大碍。可方才居然令她那样担心,于是再次为难芳笙道:“小滑头,我现在改主意了,在我得到血池图之前,你务必要先将它拿到我面前,不然,我定会生你的气。”

  芳笙摸摸鼻子,点头感叹:“但凡你有一丝不快,我心上却是最难过的。”

  小凤又扭过头去,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之后,心中难免又有了思虑:陈天相把他们之间过节,也说了不少,尤其她那两个女儿……

  “你方才什么都听到了?”见芳笙不言,她追问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还是你已无话可说?”

  芳笙取下小凤鬓旁,有些倾斜的玉簪,又为她重新戴好,目光满是情意,柔声细语道:“我在自责,以往未能替你遮风挡雨,从此刻开始,我不会再让旁人伤你分毫。玉簪有绾心之意,我的大美人,你生性聪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凤脉脉瞧着她,心中流淌而过的,竟是阔别多年的几丝爱意,罗芳笙为她用心处,不止如此,她也全看在眼中,既是这般,二人何不顺其自然?

  这样想着,恍惚间,心中又满是欢喜。她不禁用眼觑着山坡,也对芳笙柔声道:“天晚了,背我下山。”

  一阵风吹过,拂起二人鬓旁青丝。

  “那大美人,可有什么好处许给芳笙?”

  她理好眼前那一头墨发,一下跳上芳笙的背,搂着她嫩白秀颈道:“许你和我一同回冥岳,我会让绛雪先行一步,其他的,你定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