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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不要怪他(2 / 2)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齐临用齐老太太听不见的声音说,“不敢相信是吗?我有时候也会恍惚。”

  恍惚齐伟清到底为什么对他这么坏……又这么好。

  是他独自一人的赎罪吗?还要拉着别人演这场烂剧。

  齐临轻轻拉了拉何悠扬的衣角,带着他朝床边走去:“奶奶,我们来了,听得见吗?”

  何悠扬心神方定,跟着他上前,一扫阴霾地说:“奶奶好。”

  “同……同学……”齐老太太目光在何悠扬身上落了会儿,两瓣萎枯的嘴唇艰难地张合。

  齐临拉着何悠扬在床边坐下,齐老太太听力一日比一日差,齐临不由得加大音量:“哎,是,来看看您。”

  “好……好孩子,”老太太的普通话本就算不上字正腔圆,如今蜷缩于此,功能退化,语句更加含混不清,“一、一个大学……”

  何悠扬见眼前的老人鬓边皆白,虚弱无力,心中酸楚不已,但没敢浮上眼眶,仍是笑着:“对,奶奶,我和齐临考上了一个大学。”

  “好……好啊……”齐老太太缓缓拍了拍何悠扬的手背,觉得这个孩子笑得有股喜气,待人实诚,心中欢喜,重复了好几遍这个字,“好好……好……”

  日后临临去外地上大学,两人能有个照应,她走了也安心。

  粗砺的手掌带着些日薄西山的温热,不轻不重地覆上来,何悠扬的眼眶差点就扛不住地红了,他拼命忍着。第一次见老太太时,她不是这般气若游丝的。

  这可是将齐临一手带大的人啊。

  何悠扬十分想做些什么,可是无能为力,当一个人快要去的时候,旁人只能静静在旁边看着,说说温情话聊以慰藉。

  齐老太太估计也是精力不济,多说几句话就有些喘:“我、我……死后……”

  “奶奶,您不要胡说!”齐临难以置信地打断,老人家平常最忌讳说生死的,孙子说“热死了”“烦死了”都要呸呸呸去除晦气的。

  老太太的手微微一动,示意他“不要紧的”:“临临,以后不要……总、总和爸爸吵架……”

  齐临目光沉了沉,像是被老太太交代后事的口吻吓着了。

  当一个奄奄一息之人开始说“以后”,那定是没有她的“以后”。

  齐老太太蓄起最后一点力气,颤颤巍巍地抬起手碰了碰齐临的脸颊:“你不要……不要怪他,他……这些年……不容易。”

  齐临黯然不语,心中空落落的,这种时候了还在给他说话。

  与此同时,他对齐伟清的恨意快要冲破喉咙,为什么要这样辜负老太太!

  再次抬眼时,齐临的视线已经模糊,喉咙发紧,轻得不能再轻地说:“好。”

  病床下方,何悠扬偷偷握住了他的手,指腹来回摩挲。

  “桌……桌上的香……换一换,”齐老太太得到承诺,眼睛睁开的缝越来越小,心安地笑了笑,呼吸渐微,“日历翻……一翻……”

  齐临知道她今天说话说累了,要休息了,便给她掖了掖被子:“好,奶奶,睡会儿吧。”

  几乎是话音刚落,齐老太太就沉沉睡去了。

  夏日寂寥而短暂,大概是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虚岁七十三岁的齐老太太——都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到底是没能捱过这一道坎,在五黄六月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终究没能看着孙子上大学、成家立业。

  纵然齐临是一天天看着老人家虚弱下去的,如何悠扬所想,他的心里建设始终不会建成铜墙铁壁那般厚。

  最初极致的悲痛过去,心中仍不免怅然,整个暑假都过得恍惚。

  丧事由齐伟清操办,他们家亲戚不算多,不至于大张旗鼓,但也办得体面,墓地在市郊山清水秀的一隅,和齐临早已故去、只在墓碑的灰黑色照片上见过的爷爷挨着肩,也不算寂寞。

  齐临凄入肝脾之时,仍是留了颗心眼冷着眼盯着,及至老太太的骨灰下葬,那个姓于的女人都没有出现,多半是和齐伟清掰了。

  热孝之中,大概是他这些年与齐伟清最和气的时候,若能生财,他早已腰缠万贯。

  即便如此,齐临也不愿意回有齐伟清的家。一有这个苗头,何父何母便强行把他接过来,反正客房是空着的,没人住还积灰。他们看着这个孩子一天天消瘦,心中皆不好受。

  他们一不好受,气都出在了何悠扬身上,让他多陪陪啦、多安慰一下啦,带他出去遛狗散心啦,诸如此类。

  何悠扬着实委屈,还用得着他们提醒吗。

  其实他们都太过小心翼翼了,齐临早不会悲痛欲绝要死要活了,两次三番向许小舒表示了蹭吃蹭喝的抱歉和感谢,以及齐伟清在家住了一个星期便又“工作”去了,齐临不想再打扰下去。

  不过这种时候都会被何悠扬大力反驳,何父何母据理力争,他只好腆着脸又住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