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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梦!”(2 / 2)

  口鼻中呼出的粗气急促,像是怎么也缓不过气来,耳畔的夏日虫鸣也渐渐远了,齐临像是被囚禁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只听得见胸堂中沉闷却极速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胸膛。

  血管里奔腾的血液几近沸腾,鬼使神差地推搡他蹒跚往前走。

  好像不迈开这个步子、不奋力逃跑、不绞尽脑汁躲藏,就会被身后的巨兽撕烂皮肉再吞噬似的,齐临冷静不下来,根本控制不住自己——那个时候……也是这样。

  七岁的齐临心满意足,怀里抱着一只毛色杂乱的小奶狗,不稀奇不入眼,毫无品相可言,只是和铁饼标枪一样,也有一双湿漉漉的乌黑眼睛。那是他一哭二闹三上吊,央求齐老太太从乡下抱回来的。

  草狗大概知道自己命贱,不挑食很好养活,什么都吃,可它不幸被齐伟清发现了。

  起初,只是想跑上楼把它藏起来,可是身后的脚步声愈近,咆哮责骂声愈响,齐临便开始害怕,因为身后男人的斥责声太“脏”了,夹杂着“弄死”“杀了”“掐死”这类鲜血淋漓的暴力词汇,不堪入耳。

  之前宋敏还在的时候,不方便养,现在齐临少了一个可依偎的肩膀,无聊至极,便对别人家整日陪伴主人的宠物产生了好奇之心,尽管齐伟清说什么也不同意,齐老太太也不支持,这个种子还是在他心里埋下了。

  齐临好不容易通过吵闹得偿所愿,得到了心爱之物,怎么会就此遗弃。他仗着个子小,灵活地甩开不打一声招呼突然回家的齐伟清一大截,可是就算他跑得再快,也不可能在有限的空间里跟齐伟清拉锯式的你追我赶。

  齐临干脆一个箭步冲进卧室,锁上门,将怒吼声隔于门外。

  他靠着床头柜,挤在衣橱和床的狭缝之间,倏地坐到地上蜷起腿,将小狗安放在腿间,死死盯着那道暂时能护他们平安的小门。

  “快点开门!数到三!”碰了一鼻子灰的齐伟清按动门把,进不去,先是重重地锤了几下,而后不解气地手脚并用,声震屋瓦。

  猛烈的撞击像是敲打在齐临心上,他惊恐无比地缩在那里,像一只歧路亡羊,却还是强装镇定,手掌搭在怀里不断抖动的活物身上,试图安抚它:“你别怕……别怕……”

  齐伟清一下又一下地踹踢房门,像是要用蛮力将这扇门踢烂。直到被震动的墙灰落下来,仍然知道这是自己的家的齐伟清才停止了踢门。

  门外安静了好一会儿,齐临不确定他会不会卷土重来,也不知道现下该怎么办。

  他没有想到齐伟清正好会今天回来,而齐老太太抱回狗后就放任他玩,自己外出烧香去了……如果齐老太太在这里,肯定会阻拦自己儿子的。

  齐伟清常年在外,在家里偷偷养只小狗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可是他已经看到了,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齐临欲哭无泪地皱着眉,怀里的小狗乱蹭着瓜子,呜呜直叫,像是饿了。

  总不可能一直躲在这里,可又不能出去,齐伟清一定不会允许家里有这样一只畜牲存在,他也许会把小狗送人或者扔掉,让它成为一只四处流浪的野狗。

  齐临甚至还没来得及给它取名字。

  当齐临想着该怎么办时,突然,一股烟味极具侵略性地飘了过来,找到备用钥匙的齐伟清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房门,大步朝他走来。

  “不识相是吧?”齐临还没缓过神儿,齐伟清就一把拎起小狗脖子后的一层薄皮,小狗扑腾了几下短小的四肢,“呜”了两声,就被扔到了卧室外的地板上。

  齐临已经无暇顾及它了,因为劈头盖脸的责问已经落了下来,齐伟清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严厉地质问他。

  好像刚才在他怀里的不是一只狗,而是一颗威力无比的定时炸弹。

  “你说话啊!怎么不说了?那是什么东西!哪来的!”

  眼前的男人将他堵在小小的一隅,没有逃跑的第二条路了。

  齐伟清夹着烟的手离他很近,刺鼻的烟味呛人,齐临被熏得眼泪直流。

  他抬起头看了看这个平日里和颜悦色、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发了疯的男人,小声恳求:“爸爸,我……我想养它,可不可以?”

  齐伟清龇牙咧嘴:“做梦!”

  忽然,不同时空的烟头火星发出一般猩红的光,影影绰绰地**在一起,汇成一把利剑,朝他刺来。

  十年前的男孩发出痛苦的尖叫,十年后的男孩只不过闷哼一声,已经不会呼痛了。

  他扬起头靠在床头柜上,眼睛闭合,嘴角诡异地微微上扬,像是在享受旧疤又被掀起的痛苦,钻心的灼烧感终于和精神上的恐惧相融,像是补上了儿时所有恐惧的事物的一块残片,给他带来一种异样的快感。

  因为当所有的恐慌都具象为切肤之痛时,便没有那么痛苦了。

  一切都声影沉寂,齐临满足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