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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2 / 2)


  林谙上下打量了一遍,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迎面就袭来一阵疾风,他本能地往右滑开一步,同时侧身沉肘。

  小臂跟坚硬的拐杖碰了一下,拐杖上注进了法力,林谙只觉得接招的骨头一阵震颤。那拐杖一招没到头,游蛇一般黏着林谙,左敲右戳,最后逮住他双臂间的空门往前一杵,林谙含胸躲避,人已经不自觉倒退了好几步。

  “老头子眼神不好,你长这么高作甚么?挡着我跟徒儿来个热烈的久别重逢。”陆焱清收了拐杖,嗔怪地瞥了他一眼,扭头就笑容可掬,“小风,师父回来啦,想不想师父?哎呀,让我好好看看,怎么眼角长细纹了!让你平时多注意保养,上回我给你寄的男士面霜天天儿在用着没?卖这东西的小丫头可是跟我拍胸脯保证了的,用那擦脸绝对满面胶原蛋白青春永驻!你看你这脸瘦得,下巴都尖成锥子了,你该不会是瞒着师父去磨骨了吧……”

  “师父。”陆惊风一脸无语,做了个往回收的手势,“够了,打住。”

  陆焱清真就不说了,笑眯眯地看看他,又看看林谙。

  “这是犬子,汐涯,见过焱清道长。”儿子一上来就被人拿棍子捅,林天罡也不恼,脸上堆着的笑能开出一朵花。

  “道长。”林谙乖乖问候,长辈面前,他再怎么傲也不敢端着,更何况刚才过的几招,他确确实实落了下风,老道士名不虚传。

  林谙尊重强者,垂首敛色,看上去很是恭敬。

  “林观主教导有方,公子身手不错,比起小风,可强多了。”

  “哪里哪里,这孩子从小皮实,功夫都是自己到处找人打架琢磨出来的,跟我不搭界。道长请。”

  陆焱清捧了林谙,又踩了一脚陆惊风,朝脸色不大好的徒弟做了个鬼脸,施施然进了里。

  老混混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回来了也不第一时间着家,跑东皇观来做什么?陆惊风一脑门官司,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太痛快。

  陆焱清脑袋后面像是长了双眼睛,不回头就能看出他的心思,背着手,摇头晃脑:“当初我出去是为的什么你不记得了?今儿我回来了,当然是找着法子了。为师这么受累是为了谁?还不快进来给我捏捏腿?杵着跟林家小子一道当棒槌?”

  这老道儿像是看我不顺眼……棒槌林谙挠挠鼻尖,跟棒槌陆惊风对视一眼。

  陆惊风面无表情地在心里翻着老黄历,老混混活到这把年纪,一向不走寻常路,三天两头搞失联,开着辆老爷车就学人家小年轻搞自驾游,成天浪花里舞蹈疯到没边,逢年过节就寄张贺卡敷衍了事,上次通电话还是三个月以前。还有,他哪次出去不是游山玩水傍富婆?全世界数他最逍遥自在,受哪门子累了?

  老黄历翻着翻着,陆惊风一顿,忽然从刁角里择出一句话来。

  四年前,陆焱清出远门,大清早临走前坐在他床边的确说了些什么。

  时光如尘土,那些话犹如蒙了尘的明珠,在忙碌落拓的日子里逐渐变得暗淡无光,被忘得七七八八。这会儿风一扬,吹开了表面那层脏兮兮的尘,明珠还是明珠,重新焕发了璀璨夺目的光彩。这光彩,难得的,还散发出一点温情的热。

  “小风,你既然接了火种,就是我派在世的唯一传人,以驱魔缉灵,扬善卫道为己任。焚灵业火一旦加身,永不熄灭。眼前的障碍只是暂时的,会解决的,总会解决的。师父这就去找办法。”

  “有师父在,小风不怕。”

  第45章 第 45 章

  陆惊风当然不怕, 这几年从万人捧臭脚的云端跌进无人问津的沟渠,他早就习惯了这种落差,也释怀了当初被满脸无光地从一线请退。他守着不复当年的天字一号缉灵组,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在沟渠里找乐子,赚钱养鸟还房贷,一毛钱掰成两半儿地花,为了维持生活基本的体面而忙得不亦乐乎。

  绝招不好使, 他就另外去钻研阵法和符篆;意难平,他就没事儿给自己灌灌鸡汤,以期修炼出铜墙铁壁般的心理素质;偶尔不痛快了, 就偷偷去缅怀一下速度带来的刺激和激情;人生目标也相应做出些细微的调整,从追求所向披靡,为门派博名添光,到甭管怎么样, 能保命就行。

  有时候,深夜拥被冷静地想想, 他甚至觉得目前这种鸵鸟状态很舒坦,充实还没啥压力,为了一些大人物看不上的“小事”而奔波,更脚踏实地, 好像也更适合他。

  落在旁人眼里,这就是颓丧和不思进取了。

  规律稳定的生活会逐渐消磨斗志,蚕食野心,既让人轻蔑又让人害怕, 但同时也是一种保护,让人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陆惊风曾经那么意气风发,不落窠臼,大言不惭举世皆醉我独醒,被迫沉淀着沉淀着,时间一长也不免落俗,沉淀出安于现状的劣根性来,这会儿再想让他从沟渠里浮起来,扶摇直上万里青天,反而不自在。

  “师父,我已经着手物色资质上乘的孩子,打算把火种传下去。”

  一进屋,还没等陆焱清把口里的茶水咽进去,陆惊风蠕动嘴皮子,脱口而出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用大白话翻译过来,这就是撂挑子不干的意思。

  焚灵业火自上古时期流传至今,以至阳男体为炉鼎,永生不熄。业火火种一次只认一只炉鼎,一人一生也只能请一回火种。陆焱清将火种授予陆惊风,就再也不能收回,同理,火种一旦出了陆惊风的身体,也就永远失之交臂。

  “我全身经脉瘀滞,火种留在我体内一日,就一日被压制埋没。门派无法在我这儿发扬光大,是时候找个接手的了。”

  “说的什么屁话!”陆焱清踏破铁鞋,总算找着了整治业火的方法,不争气的徒弟听都没听就说不干?气得他猛地一杵拐杖,直接把林天罡家的瓷砖地戳了个洞,“你敢给我打退堂鼓试试!才多大年纪,就想着养老了?!”

  林观主被老头子的暴喝唬得虎躯一震,手中茶杯抖了抖,心疼地瞄了一眼自家裂开的地,开口先劝:“道长别动气,年轻人心性不定不是常有的事么?他今天这么想,明儿个指不定又那么想了,您先说说是什么法子,需要林某人怎么个帮法?方法要是可行,小风可能转头就回心转意了,他这不是时间长了有点灰心嘛。”

  陆惊风闷头不讲话,林谙站在旁边默默陪着,忽而就伸手捋了捋他的后背,意味不明。陆惊风就扭头看了他一眼,意外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愣了一下,轻而缓地眨了眨眼。

  客厅的动静引来了茅楹和苏媛,两人看到陆焱清皆惊呼了一声。

  “哟,拉郎配的回来啦?”茅楹嘀咕一声,第一时间去看她风哥,陆惊风没接收到她揶揄的目光,默默离林谙远了一点。

  “陆叔,刚还说到你来着,今天可是刮了仙风了。”林氏夫妻两,苏媛跟陆焱清的交情更深,还没出闺阁的时候跟着一起去海外冒过几回险,也算忘年交。

  老头子在气头上六亲不认,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气氛明显就不大对,林天罡给内人使了个眼色,苏媛精明识大体,热情地拉着茅楹上了楼。

  厅里老中青四个大男人各怀心事,相顾无言。

  率先打破寂静的,是最年轻的林谙,他拉着陆惊风坐下,开门见山直奔主题:“焱清道长,小辈见识浅,有个疑问。既然惊风的问题是全身经脉瘀滞,那重新疏通不就行了吗?据我所知这并不难,只要寻两位高手直接倾灌法力、冲开穴位即可,何以费心这么多年?”

  “疏通经络当然不难。”陆焱清的目光穿透老花镜,落在这个一表人才的青年才俊身上,咂咂嘴,胸中郁结着火气就容易口干舌燥,于是又端起茶杯润嗓子。

  一副说来话长懒于解释的样子。

  陆惊风十指交叉置于膝盖上,接过话茬,“对于普通人来说不难,但对我来说就是难如登天。由于经脉通行不畅,我体内游走的业火早就左冲右突,另谋出路,此刻逆行四蹿,已然重新固定了方向和体系。这时候要是暴力打通,不可避免会跟业火对冲抗衡,业火能量巨大,破坏力惊人,结果只会是我爆体而亡,业火冲破炉鼎,就此熄灭。”

  “的确是麻烦事。”林天罡歪着身子,捋捋长胡须,“不好硬来。”

  林谙蹙眉,食指中指并拢撑着太阳穴,沉思了一会儿,“那……可不可以先把流窜的业火先集中到某处,等疏通完经脉再给放回来?”

  “火种不能离开我的身体。”陆惊风提醒。

  “那就集中在身体某处。”林谙很有些急智,双手一摊,“我看脑袋就不错,这器官反正你也不怎么用,烧坏了也没事。”

  “……”陆惊风瞪了他一眼,长辈面前不好跟他一般见识,心想:这哪来的嘴上不把门儿的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