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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节(2 / 2)


  信使亦是振奋,随口接道:“那是因为天命在大将军一身!”

  来时,已经得知颍川大捷,撞上的是庆功宴,这个时候,眉宇间也尽作激荡之色,若在平时,晏清源对这样的拍马溜须毫无兴致,此刻,却沉声一笑:

  “不错,天命在我,我必身受。”

  说完,又问几句建康的形势,这才听了件奇闻,太子萧纲,在台城陷落之后,已作俘虏,在柏宫大肆屠戮作践时,把自己的八万卷藏书一把火烧光了。

  闻言,晏清源也是动容,原本挺秀的眉峰一下挑了起来,沉吟片刻,低声自语:

  “八万卷书,要烧,也得半边天都烧透了。”

  信使一想穆孚身边主薄所感慨的那一通话,此刻,给学了出来:“坊间流传,萧纲焚书时,说了句‘文武之道,今夜尽矣’,引得全城士人痛哭不已。”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旁倒跟着泄出丝哭腔,极为短促,断在了半路,信使满腹狐疑朝归菀这么一望,晏清源见状,吩咐道:

  “辛苦了,想必穆将军不止遣你一人独来,带人先去用饭歇息罢。”

  人走后,归菀踉跄退几步,跌坐到了榻上,她眼圈泛红,怔怔瞧着一豆灯火脸上笼了层薄戚,一时间,悲从中来,恍如隔世:陛下被饿死了,太子成了柏宫傀儡,而故国最引以为傲的衣冠礼乐,文明典籍,旦夕间,斯文尽丧,一把大火了结于世,这又是何其荒诞呢?

  晏清源看着她,半日不语,等归菀自己把眼泪一抹,替她递了帕子,语气放得温和:

  “这个太子,我记得是前昭明太子故去后再立的三皇子,是不是?”

  既说起昭明太子,归菀更觉痛心,低声说道:“是,昭明殿下早逝,陛下再立东宫,三殿下亦擅文辞,”她哽咽一声,眸光在烛火上转了一遭,见那光影相交,斑斓杂驳,忍不住低吟出口,“殿下所作诸诗中,我最爱他那句‘乱霞圆绿水,细叶影飞缸’,可如今,殿下把他的藏书……”

  她忽恸极,捂着脸,肩头一抖一抖,颤个不住,却是半点声音也无,晏清源的目光在她身上盘亘有时,伸出手,揉了揉归菀的脑袋:

  “确是佳句。”

  等她再抬首,目光却又牢牢望在那尊玉玺上了,心头更黯,这玉玺,本是梁祚正统见证,如今,百般流转,柏宫尚在建□□乱,却竟落到了晏清源手里,难道,天命真的在他么?

  迷离的眼睛这么一定神,归菀心肠顿成冷灰,把帕子一掖,说道:

  “世子,玉玺当奉若珍宝,你好生收起来吧。”

  “奉若珍宝?”晏清源笑着重复这几个字,看进她水光未散的眼,说道,“我也把你奉若珍宝。”

  他这么冷不丁一说,归菀一怔,没有说话,晏清源起身,把传国玉玺拿过来,重新装好,塞给归菀:

  “劳驾你替我保管着。”

  归菀心头狂跳,一抬眼,不解地看向他:“世子?”

  晏清源嗤笑一声:“你怕什么?又不是送给你,你也承担不起,我总不能走哪带哪招摇过市,自然是放你这里妥帖些。”

  说完,朝她秀鼻一点,故意拖长了调子:“你,反正是跑不掉的。”

  归菀闻言,目光不由落在玉玺上,手底,跟着轻抚了几下,神思所寄已经又在故国故土了。

  彼时,颍川拿下,邺城里晏府的丧事也告了一个段落。

  下葬这天,晏九云从山上下来,一身缟素裹着,神情几多憔悴,他步子有点飘,几次险些被半途伸出的枝丫刮蹭到脸,要不是那罗延眼疾手快地跟着,他那张雪白的脸皮子,早刮花了!

  邺城的盛夏到头,农历一算,刚立过秋,草木就想盛极而衰,大清早飘起的薄雾里头,已经有了股不被人察觉的凋零之气。这个时候,日暮下来,又要起雾,把他眉头一打湿,更显伶仃。

  这些天,他夙夜不眠,进食又少,连日头都晒不黑的一张脸,倒罕有的塌陷了两颊,委顿多了。

  那罗延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跟在屁股后头,要在平时,晏九云丧气如斯,他只消上前把肩头一揽,逗弄他几句,那张脸,也就阴霾尽散重见天日了。

  这一回,没办法走那个老路子,只能摆出个痛心疾首的模样,再三劝慰,啰里吧嗦重复那几句,也不知他听进去多少,见人浑浑噩噩,脚踩棉花似的进了府,哪儿也不去,往顾媛华生前住的碧落轩里一坐,谁也不搭理了。

  那罗延抱肩看着他,朝窗外瞧了几眼,廊下立着一干丫鬟婆子,也还都在那哭天抹泪,没个消停,一时觉得这里气氛真是糟的透顶,前院崔氏一人主事,收尾也是焦头烂额,他无奈等半日,见晏九云还是个半死不活的模样,只好走上前来,拍拍他肩头:

  “小晏,累了就睡会儿吧,我先回去了。”

  晏九云那对失去了鲜活劲的眼珠子,间或一转,点了点头,没说话。那罗延摇头提步出来,两只眼睛,在人群里这么睃了一圈,寻出个看着还算机灵的丫头,简单吩咐了几句,来到前院,同崔氏低语密切交谈一阵,这才晃回了东柏堂。

  眼下,晏府里丧事承办完了,倒一下少了两个主人,难免落些冷清。

  不过,倘是生老病死的,也不算不渗人,偏老夫人和顾娘子死的蹊蹊跷跷,哪来的火,无从得知,人都烧成一摸黑了,那个模样,彼时要认尸的丫鬟,看一眼,人就吐了。

  此刻,再一想起来,脊梁骨立马蹿上一背的冷汗。

  好在晏九云回来,府里多了所谓阳气,私下里,下人嚼起舌根子自不必说,当着他的面,却也收敛许多。这一会儿,在他眼前,晃悠着几个丫头,打扇的,端茶的,嘟嘟囔囔,嘴里乱劝,鬼影似的飘来移去,晏九云忍无可忍,忽把案上茶杯一扫,跌得粉碎:

  “滚,都给我滚!”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见他发火,转瞬间就都逃了个无影无踪,唯独生前最后那些时日侍奉过媛华的小丫头,探头探脑的,在柱子那等了半晌,提着个裙子,蹑手蹑脚凑近了,待里头没了动静,这才畏首畏尾地顺着墙根磨蹭进来,怯生生说道:

  “将军。”

  晏九云心情闷到极致,一打眼,见她竟杵着不走,脸色越发阴沉:

  “滚!”

  小丫头被骂得眼皮一抖,却也顾不得婆妈,壮着胆子,前行两步,急道:

  “将军,你别忙着赶我走。”

  说着,泪珠子盈满了眼眶,晏九云这些日子被人哭得躁郁,自己是无泪可流了,便无情无绪地望了她一眼:

  “你想干什么?”

  小丫头警觉,似是十分提防,偷眼朝外头乱看一通,见一个人影也无,都被晏九云轰了去,遂放下心来,绞着帕子,悄声说道:

  “顾娘子其实给将军留了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