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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大利刑侦笔记6:天眼追凶第4节(2 / 2)


  宫建民道:“这些情况都清楚,关键是开枪前后的事,随行三人依次进来,我们要听他们讲。”

  被菜刀砍伤的民警张勇走到会议室,坐下。

  宫建民道:“你讲一讲事情经过,必须讲实话,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

  民警张勇的手臂被菜刀砍伤,缝了十几针,想起当天的事情,仍然心气难平,道:“当时现场人很多,我们准备把打架的双方都带到派出所,没说处理谁,就是带到派出所。突然冲出来两个酒鬼,一个拿菜刀,一个提铁锹,一言不发就开打。我手臂被砍了。我、王涛和李小勇对付拿菜刀那人,把他按在地上,下了他的菜刀。”

  宫建民道:“你看到钱刚开枪没有?讲实话。”

  张勇道:“我当时被砍了一刀,拼尽全力控制拿菜刀那人。他情绪非常激动,力气很大。我真没有看到钱所长是如何开枪的。但是,我听到钱所长一直在口头警告,随后就听到枪响。”

  辅警王涛进来讲述当天的经过,和前一位民警张勇一样,只听到钱刚口头警告,没有顾得上抬头。

  辅警李小勇道:“我正在控制拿菜刀的那人,听到枪响,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钱所长当时手举在空中,还没有收下来。拿菜刀的那人听到枪响,反抗得更厉害,我赶紧压住他,没有看到第二枪的情形。”

  宫建民道:“那到白板前,画出你看到的情况。”

  李小勇来到白板前,画了一幅图。他画图水平很低,只是一些简笔画。画中:钱刚右手握枪,斜举向天空。

  等到最后一名辅警讲完,关鹏环顾班子成员,眼光停在东城派出所所长戴克明身上,道:“戴克明和钱刚在一起工作了好几年吧,你说说钱刚平时工作怎么样,为人处世怎么样。要说实话,不要夸大,也不要掩饰。”

  戴克明清了清嗓子,道:“我和钱刚在东城所一起工作了五年半,很了解钱刚。钱刚是老刑警,调到派出所后分管刑侦工作,工作任劳任怨,业务能力突出,破获刑事案件数在城区派出所多年都是第一。”

  关鹏局长打断他的话,道:“钱刚这人可不可靠?会不会说谎?”

  戴克明用非常肯定的语气道:“钱刚是老党员,多年在一线摸爬滚打,执法水平高,心理素质好。我相信他不会在这事上说谎。我多次问过一起出警的民警和两位辅警,他们都听到了钱刚的口头警告,而且不止一次。至于是否鸣枪示警,三人正在制服那名拿菜刀的老工人,确实没有看到鸣枪示警的整个过程,但是李小勇看到钱刚开枪后的身体姿势——手臂保持在半空中。关局,各位领导,我以党性担保,钱刚不会说谎,以他的经验和水平,肯定会鸣枪,不会犯低级错误。”

  关鹏局长道:“铁锹即将砍到脑袋上时,钱刚是否有可能没有鸣枪,直接朝张正虎射击?”

  戴克明道:“钱刚是多次口头警告,退到了菜地,有鸣枪时间。只可惜,周边没有监控设备。”

  关鹏又拿起一支烟,想点燃,随后又放下,示意宫建民继续主持会议。

  宫建民道:“老李,你是什么看法?”

  法医室主任李建伟打开尸检报告,道:“钱所自述开了两枪,现场有两粒弹壳,且证实是钱所长的那支枪发出来的,其他证人也能证实开了两枪。所以,开两枪是确定的。钱刚自述是鸣枪示警后才朝死者打了一枪,但是,从尸检报告来看,死者身体上有两个弹入孔,一个弹出孔,在死者身体上取出一颗弹头。尸检是市检察院法医周亮做的,他给出的结论是死者中了两枪:一枪打在左手腕,另一枪打在左胸。周亮法医的水平还是不错的,这个人死倔,自视甚高,凡是他签了字的报告,一个字都不肯改。”

  宫建民道:“陈支,你们的调查情况?”

  刑警支队陈阳道:“现场有很多原机矿厂的职工和一些围观群众,经过调查走访,有一部分群众证实钱刚有鸣枪示警的动作。我们调查走访了七十四人,有二十三人明确说钱刚曾经朝天上开了一枪;有二十八人明确说钱刚没有开枪示警,直接对着死者开了两枪;其他人表示记不清楚了。”

  宫建民道:“众说纷纭,难以得出结论。开了两枪,死者身中两枪,这个事很被动啊。”

  关鹏沉脸,皱眉,陷入思考。

  宫建民又问道:“张正虎和李强原本没有参加与龙泰集团的纠纷,在楼上喝酒,为什么这样冲动?”

  陈阳道:“据李强讲,他们在喝酒的时候,张正虎接到一个电话,双方威胁说是不同意拆迁,他女儿就要挨打,还要被强奸。张正虎接到这个电话才暴跳如雷。我们调查过龙泰公司,没有人承认打过这个电话。我们查了张正虎通话记录,最后一个电话的机主是江州二建的办公室主任杨为民,不是龙泰集团的人。杨为民在前晚喝醉了酒,民警找到他的时候,刚刚起床。我们找到张英核实情况,张英因为父亲之死对我们有很强的抵触情绪,破口大骂,极不配合。”

  宫建民是老刑警,立刻意识到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道:“最后打电话的人为什么是江州二建的办公室主任,拆迁是龙泰公司的事,和二建没有直接关系。”

  问题归问题,当前大家关注的焦点还是市检察院的鉴定结论:钱刚没有开枪示警,两枪都直接打在张正虎身体上。

  只要这个鉴定结论不改变,钱刚就要惹上大麻烦。

  法制支队洪支队长随后发言,道:“即使真的直接朝死者开枪,我觉得也没有太严重的问题。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条例》规定,开枪之前要‘警告’,而且在‘来不及警告或者警告后可能导致更为严重危害后果’时还可以不警告而直接使用枪支。同志们要理解这一点,警告不一定就是鸣枪警告,也可以是口头警告。”

  “现在我们如何看不重要,关键是检法两家如何看待这个问题。我们有些内部规定不仅把自己的手脚绑得死死的,还成为检法处理民警的理由。”这个问题涉及面很广,私下可以谈谈,在正式场合不宜多说,宫建民只是含糊地说了两句,没有深说。

  会议室门被推开,一个女人和一个穿校服的少年出现在门口。女人站在门口,大声道:“关局长,宫局长,各位领导好,我是钱刚的爱人江晓英。钱刚是派出所的副所长,他是正常执法,怎么还被抓了?”

  戴克明所长霍地站了起来,道:“江晓英,你怎么来了?”

  江晓英哭道:“钱刚已经被抓了,听说还要判刑。我丈夫当了二十年公安,受过五次伤,两次差点把命都搭上了。这次他是正常工作,和对方无冤无仇,不会平白无故打死人。你们是公安局的领导,怎么不能保护你们的干警。我家上有老下有小,钱刚出事,我们怎么活?”

  女人和孩子跪在了会议室门口。

  戴克明紧走几步,扶起女人和孩子,道:“江晓英别这样,领导们很关心钱刚,正在开会研究这事。我们出去说,别给领导留下坏印象。”

  关鹏道:“江晓英到隔壁去等一会儿。开完会,到我办公室来。”

  江晓英和其儿子被带到另一间办公室,交由女民警安抚情绪。

  等到江晓英离开,关鹏缓缓地吐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情处理不好,我们会很被动。我谈一谈我的想法。枪击现场绝大多数都是修配厂的退休工人以及家属,还有机矿厂其他车间的退休工人和家属,他们从感情上自然会偏向修配厂的张正虎,但是仍然有二十三人证实钱刚有鸣枪示警的动作。如果只有一两人证实,那么还有可能说是记忆错误,整整二十三人都看见钱刚鸣枪,那么就不能说是记忆错误。我相信这二十三人说的是实话。检察院羁押钱刚最大的理由就是没有鸣枪示警,直接开枪。尸检鉴定结论否掉了二十三人的证言,在鉴定结论和证人证言中,必然存在我们没有掌握的真相。”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道:“我知道大家都有情绪,情绪不能压过理智,检察机关对执法机关的执法行为有监督权,这是法定的监督权,我们绝对不能干扰检察机关调查,而且要全面配合。我们要学会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至于什么是合适的时机,关鹏没有深说,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散会后,关鹏局长打通了市委政法委书记的电话,然后匆匆前往政法委,汇报钱刚枪击案。

  一起工作的同事因为出警而身陷囹圄,公安机关明明有精兵强将却只能干瞪眼,命运交由别人掌握的滋味让东城所戴克明所长以及所有参会同志的五脏六腑都受伤,满腔怨气无法排遣。

  派出所民警都在议论此事,发了些诸如“以后出警不带枪”“遇到打群架站在一边招呼就行了,别拼命”等牢骚。牢骚归牢骚,真要遇上事,派出所民警还是将委屈、不满等情绪放到一边,一如既往地出警。

  审查一月后,6月27日,市检察院以钱刚涉嫌故意杀人为由,将此案移交到市公安局侦查。市公安局高度重视此案,立刻召开局长办公会,专题研究此事。

  关鹏局长平时在开会前喜欢与班子成员开几句玩笑,活跃气氛。今天他在会前没有开玩笑,道:“市检察院把案子移交给我们侦查,这是符合规定的。今天开办公会,专题研究此案。同志们,我们要调派最精锐力量,把事情彻底搞清楚,不能是一笔糊涂账。专案组由宫局牵头,具体办案人要选好。”

  宫建民早有预案,道:“就让侯大利负责此案。他一直在参加命案积案的侦办工作,在这方面很有经验。重案一组三个探组在爆炸案中都有艰巨任务,建议只抽一个探组回来,法医和现场勘查两方面力量无条件配合。”

  他之所以选择侯大利来负责此案,一方面,苗伟正在全力侦办爆炸案,李明仍然陷在报复杀人案中,重案一组暂时没有重大案件;另一方面,侯大利是山南政法刑侦系出身,在几位核心骨干中算是典型的学院派,运用刑事技术最为出色。钱刚枪击案案情简单,核心还是要从技术上打开局面。

  关鹏点了点头,道:“嗯,可以由侯大利负责。我只要结果,细节由宫局全面把握。”

  专案组成立后,侯大利和江克扬探组办完工作交接,回到久违的刑警新楼。

  爆炸案后,重案一组都在关键位置进行蹲守。尽管黄大森制造的爆炸案影响极为恶劣,但是大量警力被抽调过来参加抓捕,时间长了,日常工作受到严重影响,抓捕工作到了此时难以为继,只是还没有到最后撤回警力的时候。侯大利和江克扬探组是撤回来的第一批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