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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0章篦子坡事变(1 / 2)





  楚半瓶得了吴三桂的授意,秘密带着朱由榔,到了篦子坡凉亭,突然停住了。

  亭中早有一人等候,从背影来看,甚是熟悉,但一定不是沐天英。朱由榔甚是奇怪,但想不起这人是谁。

  楚半瓶一鼓掌,那人极不情愿地扭过来脸。

  朱由榔吃了一惊:

  “卢少卿!”

  患难之中突见老熟人,天子朱由榔大喜过望。然而他下马刚走了两步,突然想起磨盘峰事变,顿时又停下了脚步。

  当年的大西军,原本就是一群闯贼。永历朝绝大多士绅,对于联贼抗清,都持反对意见。闯贼烧杀皇族无数,所以无论如何,朱由榔都接受不了他们。但迫于形势,朱由榔不得不委曲求全。

  即便如此,朱由榔担心这群人贼性难改,于是恢复以往的监军制度。由于众将对太监极为反感,朱由榔迫不得已,改派文臣监军。

  而李定国部,是大西军最有战斗力的部队。为了控制这支部队,朱由榔于是派了心腹,鸿胪寺少卿卢莫渝。

  哪知令朱由榔万万没想到的是,不被信任的闯贼,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而被视为心腹忠臣的卢莫渝,不但叛变了自己,反而将大明最后的精锐,当做筹码,出卖给了吴三桂。

  想起磨盘峰冤屈的将士,朱由榔顿时血脉喷张,要义愤填膺一回。然而他脑袋刚刚一热,又想起了乌龙渡。

  乌龙渡的三百勇士,在他朱由榔面前,活生生地跳江自杀。就连他皇帝本人,都没有办法扭转乾坤,卢莫渝作为臣子,他又有什么法子呢?

  乌龙渡和磨盘峰一对照,朱由榔在卢莫渝身上,顿时又找到了同感。

  这真乃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毕竟所有的大臣中,就属卢莫渝,最合朕心。乌龙渡三百勇士的壮怀激烈,磨盘峰六千健儿的慷慨激昂,对朱由榔来说,都没有卢莫渝贴切。所以朱由榔念及同感旧情,又不忍怪罪卢莫渝。

  卢莫渝可谓是朱由榔肚子里的蛔虫,看见龙颜脸色,就知道天子的心思。自己犯了那么大的错,白白葬送了六千忠魂,皇上竟然还能选择宽恕自己!卢莫渝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扑通跪在朱由榔面前,磕头如同鸡奔碎米。

  自己一个亡国之君,如今已经成了别人的俘虏。即便境况如此的不堪,昔日的心腹臣子,仍然忠心不减。卢莫渝的一阵至情至性,朱由榔也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君臣二人,连连煽情,折腾了好大一阵子。楚半瓶不耐烦了,于是踢了卢莫渝一脚。

  卢莫渝顿时收起了泣血真情,无奈对朱由榔说了实话。

  原来卢莫渝奉吴三桂的命令,在此等候多时了。他的目的,就是要亲自送朱由榔,去见列祖列宗。

  长腿天子朱由榔,什么都可以不要,就是自己的性命不能丢。所以一听卢莫渝要送他去见朱元璋,朱由榔顿时跳了起来:“你我好歹也是君臣一场,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其他所有人的性命,包括他卢莫渝自己,在他朱由榔眼里,都一文不值。别看他刚才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其实这家伙,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作为心腹的卢莫渝,对天子实在是太过了解了。

  楚半瓶嫌卢莫渝磨叽,朝身后挥了挥手。一群士兵,顿时搭肩头拢二背,把朱由榔给摁住了。楚半瓶把一张劲弓,套在了朱由榔脖子上,将绳子交给了卢莫渝。

  这张劲弓,早已被木棍支满,只要卢莫渝一拉绳子,木棍脱落,弓弦回弹,就能割断天子的脖子,送他去见列祖列宗。

  此时此刻,无上光辉的列祖列宗,对自己的身家性命,没有任何作用。所以即便是数典忘祖,朱由榔也要哇哇大叫,卖力祈求卢莫渝,看在以往的旧情上,不要拉绳子。

  然而此时的卢莫渝,他可不想陪着朱由榔,去见列祖列宗。否则到了南京钟山,以朱元璋的个性,还不扒了他卢莫渝的皮?所以要想活命,他必须有所选择。

  朱由榔歇斯底里地祈求,卢莫渝又伤心得稀里哗啦。毕竟眼前的这位天子仁兄,当年没少照应自己。

  磨蹭了半天,见卢莫渝还没动手,楚半瓶又踢了他一脚。

  卢莫渝扑通又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悲悲切切:“皇上先行一步,将来以后,臣一定再为皇上尽忠!”

  朱由榔吓坏了,然而他只来得及叫喊了一半。

  嘭——

  绳子猛被一拉,弓绷弦响,割断了天子高贵的喉管。朱由榔奋力地蹬了几下腿,灵魂终于出窍,见到了他的列祖列宗。

  原来杀人,就这么简单!刚才还心惊胆战的卢莫渝,此时顿时一阵解脱。

  楚半瓶甚为满意,微微一笑,拍了拍卢莫渝的肩膀:“杀人是为了更好地生活。你不杀他,自会有人杀他。反正要送他去见朱元璋的,谁送不是送呢?”

  卢莫渝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点了点头。

  士卒们三下五除二,刨个坑,将朱由榔草草地葬了。早已准备好的墓碑,也被身强力壮的士卒,安放在坟头。

  看着冷冰冰的墓碑,卢莫渝的热心,突然又凉了。

  楚半瓶察言观色,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你也想为大明尽忠?”

  “嗯!”

  卢莫渝下意识地走神之后,迅速反应过来,连连摆手,“不不不,将军说笑了,如今是大清时代,怎么能给大明尽忠呢?”

  “老子不是将军!”

  楚半瓶敲了他的脑壳,一脸坏笑,“老子关中老农民,在你眼里,应该叫闯贼才对!”

  卢莫渝捂着脑袋,浑身发抖,如同筛糠,不敢正视楚半瓶的眼光。

  楚半瓶哈哈大笑,带着手下,离开了篦子坡。

  不大一会儿,坟前就剩卢莫渝一个人了。想起朱由榔以往的种种恩情,卢莫渝顿时又扑通跪了下来,伤心地痛哭起来。

  篦子坡荒郊野外,到处都是荒草乱树。一阵燥风忽起,吹起了一团尘土,像是极不甘心的灵魂,打在了卢莫渝的脸上。向朱由榔表忠心的卢莫渝,吃了一嘴的土,顿时停止哭声,大骂老天不公。

  腥味引来了无数苍蝇,燥风一起,地上的龙血,早被吹干。相对而言,此时腐臭的汗味,对蚊蝇更具吸引力。于是这些像是从地狱里飞出来的精灵,带着憋屈而窝囊的灵魂,叮得卢莫渝满身都是。卢莫渝不断飞舞着袖子,然而灵魂实在是太过饥渴,赶都赶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