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正今年40岁，这个年纪正是上有老下有小、每个月要还房贷、不敢生病不敢失业的年纪。

  但年初的时候公司裁员，他也在被裁名单中。

  被裁后找不到新工作，日子过得紧巴巴，他做起了送外卖的工作。

  送外卖的工作虽然辛苦，但只要肯吃苦，工资不比上一份工作低。

  吴文正就这么坚持了大半年，多的时候一个月能拿一两万的工资，少的时候也有五六千。

  台风天天气恶劣，吴文正原本打算停止接单回家休息，但就在他准备停止接单的时候，突然看到有条配送费30元的订单。

  吴文正犹豫了会。还是接了这笔订单，跑这一趟就能多挣30元，这样的好差事可不多见。

  然而也就是这一单，让他出了事。

  他在送餐的路上与一辆大货车相撞，若不是台风天货车车速不快，吴文正只是被碾压到左腿，他当场死亡都有可能。

  赵之意戴上手套，将包裹住吴文正左小腿的纱布打开，纱布之下是一片血肉模糊，皮肉整块地被掀开，鲜红色的肉块暴露在空气中，缓慢地渗出鲜血，肉块之下隐约可见白色的肌腱与骨头。

  这是很典型的车祸脱套伤。

  若是寻常人见了这种伤口，怕是会觉得头皮发麻，严重点的至少一个星期不想吃肉，但赵之意脸色未变，这种伤势对她来说只是个小场面罢了。

  “啊！轻点，医生轻点，疼、疼！”即使赵之意的动作已经尽量温柔，但检查伤口的疼痛仍让吴文正疼痛难忍，痛叫出声。

  “左脚的脚趾头能不能动？有没有感觉？知不知道我捏的是你的哪个脚趾？”

  吴文正满头大汗，他轻轻动了下脚趾头，忍着剧痛点了点头，又摇头，“不知道，没有感觉了。”

  他脸色因为剧烈的疼痛与失血变得苍白，身体在颤抖，满脸恐慌道：“医……医生，我的脚是不是废了？是不是要截肢？能不能不截肢？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上学，我不能变成一个废人的……”

  一个人孤零零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是最无助最孤独的时候，如果是在急诊科抢救室的病床上，无助与未知的恐惧交杂在一起，足以让人瞬间崩溃。

  急诊科外狂风大作，抢救室内吴文正孤立无援。

  但赵之意也不敢保证他的腿最后会如何，是完完整整地出院？还是预后不理想，术后皮瓣溃烂，最后只能截肢？什么结果都有可能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敢打包票，“你这腿能不能保住我说了不算，要看手术后的恢复情况。”

  她看了看周围，问：“你的腿肯定是要做手术的，你家属呢？我需要跟你的家属沟通手术方案。”

  跟着救护车过来的是撞了吴文正的司机，但司机不能给吴文正签字做手术。

  “我老婆已经赶过来了，很快就到了。”

  赵之意思索了两秒，在脑海中把等会要做的事情过一遍，嘱咐道：“这样，我先给你开检查单，等一下会有护工推你去做检查，你现在联系一下你老婆，让他尽快到金南市第一人民医院，你做手术是需要家属签字的。”

  赵之意脱下沾着鲜血的手套扔进垃圾桶，开了单子正准备签名，一摸口袋，空空如也，“我的笔呢？谁拿了我的笔？”

  临床日常疑案之一：我的笔呢？

  赵之意跟着吴文正去拍ct，她站在ct操控室的电脑后观察吴文正的片子。

  吴文正骨头的情况比赵之意猜测的差不多，他的左下肢胫腓骨粉碎性骨折，万幸的事没有伤到膝盖。

  脱套伤合并骨折的伤势看起来严重，但与大卡车相撞，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万幸。

  吴文正做完检查，他的妻子也刚好冒着大雨赶到市一院，见到躺在病床上的丈夫，她红了眼眶，却强忍着泪水没有哭出声。

  她陪着吴文正进入抢救室，也不敢仔细看他的伤口，甚至不敢表现得太伤心，只能说着一些家里的事分散吴文正的注意力。

  “女儿已经睡了，你受伤的事我瞒着妈呢，没敢让她知道。”

  “你什么都不要想，钱够用，咱们家的钱都是我管的，够不够用我还能不知道？”

  在病人面前她可以竭力保持着平静，但当她到医生办公室了解病情时，眼泪却控制不住流淌而下，“医生，我老公现在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

  “医生，求求你救救我老公，他是我们家的顶梁柱，他不能倒下的！”

  赵之意在这间办公室见过太多的泪水，她学会了在泪水下保持着一个专业医生的冷静，“你老公吴文正的情况，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是要尽快做手术，我跟骨科医生商量过，吴文正的情况想要保住腿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如果选择保腿手术，后期还要进行二次、三次手术，花费会比较高，吴文正的情况比较危险，我们可以先给他做手术，但你也要同时准备好5万块钱手术费。”

  第16章 不幸

  5万块钱对一个普通的家庭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对这个上有老下有小，身上还背着房贷的家庭来说，更是一笔庞大的开支。

  但吴文正的妻子听到数额后只是愣了几秒便道：“医生，钱不是问题，只要能保住我老公的腿，花多少钱都没问题！”

  遇上车祸是吴文正的不幸，但能在大卡车下保住一条性命、他的妻子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他的一条腿，又是他的幸运。

  赵之意见过和吴文正情况差不多的病人，但那个病人最后因为经济原因，不得不选择截肢——截肢手术更简单，也不需要进行二次手术，在费用上更便宜。

  有家属的配合，医生的工作更得心应手，吴文正的术前检查完善后，被推入手术室，手术是赵之意和骨科医生一起做的。

  车祸伤清创是个大工程，赵之意以生理盐水和双氧水交替冲洗与皮肉粘连在一起的泥沙与其他污染物，组织剪剪掉已经彻底污染坏死的组织、修剪不规则的断裂处。

  清创完毕，赵之意换了副手套，配合骨科医生给吴文正断裂的骨头用钢板固定、打上钢钉，骨科医生做手术的时候听声音很像装修现场，骨科医生弄完了骨头，骨头外面的皮肉就是赵之意的工作。

  缝合肌腱，在显微镜下吻合血管，修补断裂的神经。

  林宗衡在赵之意的身旁，尽可能地拍下赵之意的一举一动。

  镜头中，赵之意带着手套的手拿着持针钳，细如发丝的血管缝线针头在左右手自由转换、打结。

  赵之意的手速很快，像是看电影的时候放了2倍速，她下针的时候快、准、稳，每一针的间距像是拿尺子量过一般，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