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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怎么放手

第161章 怎么放手

几小时后,他们坐在返回上海的飞机上。对于苏悯连一个大行李箱都没有装满的血拼成果,程峰很不满意,“来一次香港还那么勤俭持家,你是怎么想的?”刚才,他在香港机场大开杀戒,为她挑选了两个包包、两双鞋子、一条项链才肯罢手。

飞机进入平流层后,暂时摆脱飞行恐惧的程峰,和苏悯详细聊起了这次谈判的情况。前夜,苏悯曾经询问过他,但他只是说了句“还好”,不愿多讲,所以苏悯也没有刨根问底。

这次谈判,很不成功,程峰公司在香港上市的梦想,破碎了。他开始向苏悯解释公司的情况,之前在一个房地产项目上赚的钱,基本都投入了上海鹏程马术俱乐部和恒爱婚典会所的筹备和宣传,“恒爱”的名字,是程峰取的,正和苏悯的心意。

程峰告诉苏悯,目前公司缺乏新的盈利模式,旧的项目虽然也在赚钱,但势头已经减缓,他对上海这边新项目的前景也没有把握,如果能够如愿上市,本来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但现在,这条路走不通,他可能只好回到房地产投机的老路上去。

“程峰,这样疯狂地赚钱会让你觉得很充实吗?”苏悯蹙着眉问他。

“嗯,让我觉得我的人生还有些意义。对我来说,钱只是数字而已,但是能给很多人发工资的感觉,真的很好。当然,别人也可以给他们发工资,但眼下,他们信服我。”

苏悯原本想劝说他,不必这么辛苦,就算他不是事必躬亲的那种管理者,但决策劳心,消耗很大。然而,当她看到他说这句话时眼中的光芒,她收回到了嘴边的话,守着财富、没有压力的生活,或许也不错,但却不是程峰想要过的。

飞机降落在浦东机场,程峰的车子存在停车场,他有些疲倦,就由苏悯驱车回家。程峰将他们俩的手机都换回了上海的卡,离开不到四天,他们完全与国内的世界隔绝了。

“有电话和短信吗?”苏悯望着车流问道。

程峰把苏悯的手机塞进口袋里,“离了你,地球还在转,我先回几个电话。”

刚进家门,苏悯就发现程峰神色凝重,他一言不发地把手机递给了她,苏悯的手顿时就凉了,她按亮屏幕,发现只有一个未接来电,来自闺蜜华依菲。

苏悯打开短信箱,最上面一条赫然写着:“悯悯,我妈走了。”

再看时间,居然已经是三天前的晚上。苏悯的眼前浮现出她最后一次见到依菲妈妈的场面,那是在依菲婚礼的第二天,她们隔着人群微笑点头,甚至没有说过道别的话。

踢掉脚上的鞋子,苏悯就陷进了沙发里,慌忙拨打依菲的电话,响了五下之后,终于接通,那一端传来依菲沙哑的声音:“喂……”

“依菲,对不起……我和程峰去了趟香港,手机关掉了,这才看到,你还好吗?”

“昨天已经把我妈送走了。”依菲说,“她最后的日子特别痛苦,走了,是一种解脱。”天津的丧事风俗是这样的,人去世之后,第二天晚上在家附近举行“送路”仪式,第三天出殡火化,这一世所有的羁绊就此放下,一个人就这样灰飞烟灭。

“你怎么样?这些天……累坏了吧?”苏悯无力地问。

“这两天,我一直睡不着……最后这个月,我和我妈还一直在吵架。没有人替换我,我就日夜住在医院里照顾她。有一天,她说肚子疼,让我帮她揉,我揉着揉着,因为实在太累了,就睡着了,结果她把一杯温开水泼在了我的头上,我彻底清醒了……我们俩吵了个昏天黑地,她说我‘不负责任’,我说她‘脑子有病’,因为是单人病房,连个劝架的人都没有……”

苏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爸爸上次脑梗阻,她不过就陪护了半个多月,爸爸当时的状况还好,照顾他并不劳累,所以他们父慈女孝、其乐融融。

很难想象,新婚的依菲几乎立刻转战到医院里,她自己还病着,却以一己之力照顾了妈妈三个多月。新婚丈夫封云返回英国继续学业,无法帮她,而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虽然和依菲母女关系不错,但也只是间或来探望一下,不可能为她分担更多。苏悯觉得痛心,她这个所谓最好的朋友,当依菲深陷泥沼的时候,所能做的,只是通通电话而已。

“那你呢?你现在身体怎么样?”苏悯在意的是依菲脆弱的腰椎。

“前些天,我已经忘了自己还有病了。可是现在,一闲下来,觉得全身都散架了。这种永远失去的感觉,不是第一次体会了,而且,我和我妈的关系一直不好,她很爱我,却一直想要支配我的生活,我很爱她,却一直想要逃离她的干涉。直到她病得那么厉害,我还一直在气她,我知道她不会真的生我的气,她毕竟是我妈……”依菲倾诉着,禁不住声泪俱下。

苏悯也落泪了,“依菲,你别多想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已经尽了你的全力……”

“没有,我做得真的不够好……一个月前,我妈说想要回家,不想治了,就靠止疼药撑撑,我不肯让她回去。半个月前,她说想去山里旅行,不爬山,只是住几天也好,她说那里的空气肯定很清新,我当时就否定了,我说:‘那怎么可能?你怎么吸氧?严重了怎么去医院?’当时她特别失望,还哭了,你看,她的遗愿,我也没能为她达成……”

“妈妈最后的几天,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了,靠呼吸机维持生命,哥哥和姐姐都劝我不要再花无谓的钱,医生也劝我不要再做无谓的坚持,因为妈妈苏醒过来的可能微乎其微,但是我当时却不想放弃:只有她有一口气在,我就有妈妈,这口气没了,我就没有妈妈了……悯悯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妈妈的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被注射各种药物,她虽然一动不动,没有反应,是不是还能感到痛苦?为了自己不失去妈妈,我一点也不顾及她的感受,她会怪我吗?”

“阿姨怎么会怪你呢?她只会心疼你。照顾好自己,这样她才能放心。”苏悯啜泣着安慰依菲,然而,此时此刻,苏悯想到的却是自己,如果有一天,她也面临那样的绝境,而被抢救的人,是爸爸或者程峰,她也许会和依菲一样固执,最亲爱的人,怎么舍得放手?

依菲继续哭诉:“我很后悔,为什么要去英国读书?我应该陪在我妈身边,哪怕我们俩总是吵吵闹闹,又怎么样呢?为什么我要和秦勉分手?妈妈那么喜欢秦勉,就盼着我们俩在一块。你知道吗?秦勉来看过她,就在她临走的前一周,那时候,封云还没有赶回来,我妈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拉着秦勉的手,流着眼泪,有时候,我觉得她更希望自己是秦勉的妈,不是我的……”

苏悯完全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劝说满心悔意的依菲。眼看着苏悯已经哭得不能自持,程峰走过来,抱住她,亲吻她的头发……

“我妈还清醒的时候,问过我一句话,她说:‘从大学开始,你和苏悯就分开了,那之后,你们俩连见面都很少,可是为什么,你始终那么在乎她?’这句话,让我琢磨了好久。她说的没错,我们俩真的很少见面,以年为单位来计算。”

“阿姨没得对。”苏悯哽咽着说。

依菲叹了口气,“其实,我们一直那么好,就是因为无论遇过什么事,心都没变。这是我这两天才想明白的,但我妈已经不在了,她还能不能听见我的答案?”

这时,苏悯的视线正对着电视柜把手上悬挂的一样小饰物,那双写着“如影随形”的小鞋子,是初中毕业的时候依菲买给她的。苏悯已经搬过四次家,却一直把这双小木鞋放在每天都能看见的地方,她想把这件事告诉依菲,但她没有说,她们之间,不必说这些。

“依菲,阿姨一定能知道你心中所想,她会一直看顾你的。”

“你别担心我,封云这两天一直陪着我,哥哥、姐姐也一直在我的身边,妈妈娘家的人难得出现了,不过他们却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搬空了,实在是太可笑了……”自从依菲的妈妈嫁给年龄足以当她父亲的华安康,就和娘家决裂了,华安康去世的时候,娘家人都没有来过。

“他们怎么能这样?”苏悯气得手都在发抖。

“让他们去吧,不计较了……哥哥、姐姐和我商量过了,就把老房子卖掉,我们兄妹三人把钱分了。我身体不好,哥哥、姐姐打算把房款的百分之五十给我,让我去治病、继续读书,剩下他们各自百分之二十五。估摸着这房子能卖个四百万,你看,我现在有钱了,却成了孤儿……”

“昨天晚上,只有我和封云住在老房子里,我梦见妈妈回家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对我微笑着,我很久没有见到她那么慈祥的样子,真是受宠若惊。一觉醒来,我才知道自己有多舍不得她、多爱她,再也没有人能像她那样爱我了……”

几天后,依菲和封云一起返回了英国,这一次,苏悯没能为她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