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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谁离了谁

第137章 谁离了谁

“苏悯,吃早饭了!”苏悯挣扎着爬起来,一时辨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揉揉眼睛,才想起自己正睡在华依菲舒适的单人床上,依菲坐在对面那张有点泄气的充气床上,眼中含笑。

几分钟后,首如飞蓬的苏悯洗漱完毕,依菲从厨房里施施然走来,手上端着两个餐盘,上面躺着荷包蛋、烤面包和酸奶。七八平米的宿舍挤下两张单人床,几乎再没有插脚之地,苏悯把盘子放在自己的行李箱上,瞅瞅窗外墨墨黑的天色,有点不好意思。

这个肯早起半小时为自己做饭的女子,令苏悯心动,她心中暗想:如果我是个男人,我会多想娶她?虽然要追到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此时此刻,她们置身于英国康桥大学的学生宿舍里,依菲过完暑假就要读硕士三年级。依菲的小屋布置得温情脉脉,她从各地旅游购来的小物件是最好的装饰,书架上码着砖头一样厚的英文专业书。因为苏悯要来,依菲特意买了一张充气单人床,把自己的床让给苏悯睡。只不过这倒霉的新床有点漏气,睡下的时候,两个人还在一条水平线上,醒来的时候,依菲已经快要贴地。

半小时后,她们坐在依菲的轿车上,开车的却不是依菲,她腰不好,这车也就是她在学校周边开开,这次,她雇了中国留学生封云,来为她们当车夫。

清晨的康桥大学湿气很重,满眼绿意,一派清冷。天光渐亮,他们平稳地行驶在伦敦郊外四车道的公路上,车窗外掠过的是悦目的田园、梦幻的朝霞、悠闲的羊群、清澈的池塘,棉花糖一样的云朵映在水里,明信片一样的风光铺陈眼前。

两个女子已经有两年没见过面,中间也只是通过几次电话。两个月前,苏悯知道自己得到了伦敦公派旅游的机会,开始办签证,才辗转联系到依菲。临出发前一个月,苏悯找不到她了,邮件不回,电话也不接,直到出发前夜,依菲才打来了电话:“苏悯,我病了,前些天在住院,但是你要来了,我把疗程推到你离开之后再接着做。”

苏悯问她怎么了,依菲叹了口气:“还是老毛病呗!”三年前,依菲乘坐的电梯出了坠落事故,依菲的腰椎严重受损,年初旧病复发,疼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英国的医生给她开了些止痛药,没想到这药物并不适合亚洲人的体质,依菲吃了之后出现了心衰和肾衰的可怕症状,有时候一昏睡就是二三十个小时,于是只好住院治疗这伴生出来的新病症。

在希思罗机场见到依菲,苏悯吃了一惊,眼前的这个女子,脸色惨白,瘦得像纸片人,这就是她从小到大认定的那个最美的闺蜜吗?苏悯努力想藏起惊讶,却忘了,她的眼神最骗不了人,依菲淡淡解释了句:“吃药吃的。”

抵达伦敦的头几天,苏悯完成了英伦音乐节的报道任务,还抽空游览了大本钟、伦敦眼、塔桥、泰晤士河、白金汉宫、大英博物馆、格林威治天文台和福尔摩斯故居,之后的几天,她要与依菲共度。按照依菲早就规划好的旅程,他们会驱车先去湖区,然后到爱丁堡,再去高地看海。

封云开了两个小时,他们进了一家休息站,和国内的高速公路休息站不同,这里的人流量没那么大,连厕所也很干净,便利店、书店、快餐店一应俱全,在店里喝茶休憩,还算舒适。

这是苏悯到英国的第六天,之前没见过太阳的脸,八月头上的这一天难得阳光明媚,气温却还不到十八度,三个旅伴点了热腾腾的伯爵茶,顺便暖手。

“英国是不是没有夏天啊?”苏悯看看依菲半裙下的纤细小腿,替她觉得冷,自己则裹着长衣长裤,冲锋衣都随身带着。

“你来了半个月,还不知道吗?不过我就喜欢阴天下雨。”依菲话锋一转,眼神忧郁,“苏悯,我最近常常做梦,梦见小时候的家和学校,总是在那楼群里转悠,好像要找什么,梦里的天气也总是不好,灰蒙蒙的,可是醒过来才发现,已经身在遥远的异乡。”

苏悯微微一笑,“我也是一样,梦来梦去,也总是那一片平房。”有时候她会梦见已经去世的姥爷,有时候会梦见刺猬头的小秦勉,还有那个小小的自己,过着懵懂快乐的童年。

封云用他的京腔打断了她们的回忆:“你们俩才多大?就跟小老太太似的!拜托有点朝气好不好?”这男孩风趣健谈、俊朗优雅,看得出有良好的家世。

休息够了,重新出发,车窗外的景色有了变化,田园少了,树林多了,有时候他们会钻进参天的茂林,转悠半天才能重新觅得一条蜿蜒起伏的公路。如果封云开得快些,或许会像坐过山车一样刺激,不过他开得很小心,这是一个慢性子的男人。

依菲不紧不慢地说:“来英国读书之后,我的性子也变慢了,反正什么都不用着急,有大把时间可以浪费,每天的内容就是上课、看书、做论文、品酒、泡吧、旅游……社交占据了所有的业余时间。你在伦敦有没有看到每天傍晚小酒馆门口都站着大堆大堆的上班族?人手一杯酒,没地方坐,就干脆站在大街上,不知道哪里有那么多好说、好笑的事,这就是他们的社交方式。”

依菲的唇边有一抹恬淡的笑,苏悯是羡慕她的,谁不想过这样的慢生活?

他们抵达湖区的时候,已经是乌云压顶。

英国人喜欢把湖区国家公园叫做“后花园”,温德米尔湖是英格兰最大的湖,山峦掩映中,波光闪闪,帆影点点,有一种安然静谧的美。苏悯与依菲登上游船,封云一个人开着车离开,到另一个码头等候她们。雨没有征兆地落了下来,即使撑着伞,站在甲板上才一小会儿,还是淋了个半湿,这时候的气温估计连十度都不到,依菲还穿着短裙,在风中瑟瑟发抖,怕她冻着,苏悯把她推进了船舱。隔着被雨水冲刷的玻璃,窗外的景色逊色不少,一座石头小屋孤零零地立在湖边,四周被绿树环抱,水鸟擦着船舷飞过,舒展洁白的翅膀。

“苏悯,有些事发生的时候,有特别奇异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其实真的没发生过。比如刚才,在陌生的船上,我们俩站在雨里,我就觉得很熟悉。”

“潜意识在作祟吧,我们的大脑里也许有个时光隧道,有时候会把真实和想像的碎片弄混。这没什么,真正糟糕的,是相似的倒霉事发生两次、三次,都应在自己的身上。”

“你是在说我呢!”

“我又何尝不是这样。”

离开湖区的游船上岸,雨已经大得骇人,奇怪的小旋风,令雨伞完全没了用处。苏悯冲进雨里,跑到街对岸的一家旅游礼品商店,依菲站在码头的顶棚下,笑看淋成落汤鸡的苏悯。

礼品商店里的大多数礼物,感觉和上海的城隍庙出品差不了多少,苏悯确信,它们大都Made-in-a。她挑了四枚冰箱贴――两枚是非常卡通的黑脸小绵羊,这是湖区的标志性动物,另两枚是树丛里的小房子,像极了她之前在大雨倾盆的湖面上眺望到的那一幢。

苏悯付好钱,冒雨奔回依菲身边。把湿答答的手在裤子上半干的地方擦擦,苏悯把一只黑脸小绵羊和一所小房子递给依菲:“这小羊太可爱,我们一人一只。这房子,就当是咱俩的家。”依菲苍白的脸上露出干净的笑容,于她而言,这是最朴实无华的甜言蜜语。

离开温德米尔湖,他们的车开始爬山,渐渐的,苏悯的耳膜感受到压力,嗡嗡地轻响。天空飘着小雨,风景如画,不过这美景着实有点荒凉,云朵为每一座青山戴上飘渺的帽子,成群的黑脸小绵羊散落在山间的草地上,悠然自得地吃草,黑色的石块垒成石墙,隔开一块又一块牧场。蜿蜒的车道消失在天的尽头,他们行驶了很久很久,都没有遇见一个人、一辆车,好像在天地之间,只剩苏悯、依菲和封云三个活人。

天色渐暗,他们终于找到了那座订好了的精品酒店,酒店坐落于山谷之中,房子有三层楼,除了精致清爽的客房,还有一间玻璃房客厅和一间由酒窖改造而成的小餐厅。推开房间的窗户,就是一整片翠绿的牧场,几百只小羊流连山间,阵阵咩咩声清晰入耳,却丝毫不觉得喧闹。

这两年,依菲去过欧洲的许多地方,她不喜欢入住星级连锁酒店,因为觉得它们全都一模一样,完全没有当地的特色,学旅游管理的她更钟情于Boutique-Hotel,也就是精品酒店,因为这些小酒店更能诠释当地的文化和时尚。

等了一个小时,大厨终于做好了晚餐,苏悯点的是羊排,依菲提醒她“这边的羊排做得不太熟,会有血沫”,但苏悯还是执意想吃,后来果然是茹毛饮血,不过羊排的味道却很鲜美。

芝士蛋糕下肚,他们点了一瓶百利甜酒,封云和苏悯对酌,还在治疗期的依菲用苏打水作陪。这酒窖有上百年的历史,处处透着沧桑味道,除了酒保,就只有他们三个过客,刚开始酒保还操着浓重的苏格兰口音和他们聊天,到后来,听到他们开始说中文,他就知趣离开了。

两杯酒下肚,封云开始滔滔不绝,他说起了在英国求学的不易,也说起了高中时的女友,当年也曾轰轰烈烈爱过。他在高中毕业后就来到英国读书,那女孩曾来伦敦陪他过圣诞节,顺便血拼满载而归。长期两地,一开始觉得煎熬,但后来居然已经不怎么想念,分手也顺理成章。之后,他和一个韩国女孩谈过恋爱,但大学毕业的时候那女孩回国,这段跨国恋情也夭折了。

“谁离了谁,都活得一样好。”封云的喟叹,令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苏悯和依菲都在琢磨封云的话,是不是真有什么人,是我们始终割舍不掉的?